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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墮狼(章之三 海行)

  1. #1
    亞成狼 逆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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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c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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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墮狼(章之三 海行)

    以前寫的小說的一部分,似乎可以拿來當獨立劇情,於是就放上來了。
    希望我的表達方式還可以讓大家理解,請多多給予意見,感激<(_ _)>



      諸神曆733年,忒洛城淪陷前夕。
      
      原本安靜祥和的城都如今被黑煙與紅火所取代;平時熱鬧活潑的情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婦孺的慘叫聲以及犯罪者的狂笑。

      殺手和強盜在這裡找到他們所謂的樂園,盡情的用手中的刀、斧等銳器分解眼前所看到的任何人,讓那些人身上的鮮血恣意地噴濺在自己身上。

      城內四處,爆炸聲間歇響起,隨處可見人們互相搶奪項鍊、首飾等在這時顯得無用且累贅的財物,然後下一秒就被躲在暗處的第三者給殺害,手上的珠寶被第三人所掠奪。

      城牆之外是一波又一波、披著黑色斗篷的吸血鬼小隊四處搜查身上鎧甲印有克里芬家族符文的生還者,然後予以戮殺。漆黑的平原上偶爾傳來非人的哀號聲──如果有『人』看得見這裡的景象,他很有可能會被從城牆延伸出去,一望無際的屍塊覆蓋於吸飽鮮血的土地給嚇得失去理智。

      被焦臭味與鐵銹味所包圍的克里芬宅邸早已成為一座空屋,隨處可見吸血鬼與投靠吸血鬼的人類四處搜查生還者,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充斥在空氣四周,粗暴地掠奪空氣中的氧氣。


    一、封印
    ============================
      「你知道我不想殺了你。」


      「但你必須殺了我,這是你我的宿命。」

    ============================


      城中街上,有一個身披紅白相間的破披風的男子在街上悠哉地走著,筆直地往位於城中央、燃燒中的宅邸走去。他蒼白的頭髮因火光的照耀而略顯淡紅色,打著赤膊的上身綁著一條用來繫住匕首的粗皮帶;黑色的繃帶纏滿了雙臂,一直延伸到手腕,兩隻黝黑的手上紋滿了因為時間而隱淡的無數疤痕。

      白髮男子就這樣一直走著,四周的強盜卻沒有一人來到他身旁對他不利,因為男子周遭的氣氛實在太過凝重,讓人不敢親近。

      不多久,白髮男子便到了克里芬家族的大門門口,此時這裡儼然已成為一片火場:人類的煉獄,吸血鬼的天堂。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似乎在回想某件事情;然後他突然深吸一口氣,大步衝進火場,不一會就沒了蹤影。

      火場中,白髮男子以驚人的腳力穿過建築物,因肌肉繃緊而產生的肌線清晰可見;每一個動作都不拖泥帶水,同樣的地方不會再走過第二遍,就像是他心中有個立體地圖般,告訴他正確的目的地及最簡潔的路徑走法。

      過不了多久,白髮男子就到了ㄧ扇裝飾華麗的彫刻被無數砍痕所毀的門門口;男子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知道他找到自己所尋找的地方。未多加遲疑,他就以披風包住手,握住灼燙的門把進入房間。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過於開闊的大廳堂,一階又一階的階梯由近而遠、由低而高地排列,這地方太過空曠,令人難以解釋在門的另一端是相對狹小的屋子。
      男子迅速而確實地將門關妥,將一切的吵雜隔絕在外。

      然後他轉過身來,全身一震,雙眼睜得老大,才要準備說出口的話語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無以數計的吸血鬼大軍呈半圓弧狀、整齊劃一地圍繞在白髮男子面前,每之吸血鬼的手中所抓的飛針全都指向他的胸口!

      這不是他所預想到的畫面!

      不久,白髮男子面前的吸血鬼群慢慢地開出了一條路,在那條路的盡頭有一名少年坐在台階上,一手支頜,笑容可掬地看著他。過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少年站起,拍了拍身上的黑色大衣以去掉灰塵,然後朗聲對白髮男子說道:「我等你很久了……我還以為你不肯來了呢,老友!」

      白髮男子聽到了最後兩個字,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別那樣叫我,那只會讓我更想宰了你……」

      那少年笑得更開懷了。

      「哦,想宰了我?好好看看你現在的處境吧!這個──」少年右手舉起,由左向右平平地一揮,在少年底下的吸血鬼大軍騷動了起來。「可是我誠摯地為你所準備的見面禮呢!」

      「哼。」他冷笑了一聲作為答覆,然後頓了一下,嘲笑回去。

      「看來你跟那些蝙蝠混了太久,不只講話變得虛偽,連沒有用的語助詞都和你存在的無用程度一起提昇了。」

      聽到白髮男子不間斷的嘲諷,少年嘴角輕輕一撇,開始玩弄起自己的手套,淡淡的說道:「隔了那麼久,你一點都沒變呀,我還以為時間會改變所有事物呢……」少年嘆了口氣,以稍帶婉惜的口氣說道。

      嘴角向下彎成一個不祥的弧度,他太清楚眼前這名少年的行為模式,大略推測他接下來會怎麼做。不過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這個……他雖然猜到少年會來,不過伴隨著那麼多的吸血鬼就不是他所預想得到的了……

      白髮男子雙眼直瞪著少年,直像要在少年身上開兩個洞似的。同時,男子以眼角餘光分析了一下周遭的情況。

      最近的雜碎在三十尺外;上頭是十五尺的左右的平板,應該足夠;如果再考慮其他因素,像……

      男子一下子就擬定了大略的計策,剩下的就是瞬間反應了。他嘴角輕輕一揚,旋即又繃緊肌肉,精神集中。

      「對,你墮落的跟那些見不得光的夜行動物一樣,而我──」

      「『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就可以贏。』你剛剛是這麼想的吧,吾友?」少年攤了攤手,開朗地說。

      白髮男子微微瞇起眼睛,不做任何回應,身體微微下蹲。

      少年見男子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說道:「放心,我並沒有讀心,跟你在一起那麼久,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唉,太久沒回去,我都不知道你們變得如何了,不過如果以你作為評論標準的話,那我看你們狼──」

      「不准你說出那個詞,叛徒!」白髮男子雙眼爆瞠,對少年吼道,說著往前踏了一步,右手伸到左腰側,俐落地將繫在上身,用來固定匕首的粗皮帶拆了下來。

      少年聽到男子的話,臉色一沉,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啪!」


      聲音在空間中擴散開來;同一刻,無數飛針從無數吸血鬼手中甩射出去,朝男子的四面八方襲來!

      白髮男子迅速揮動著粗皮帶擋下飛針;頓時,男子腳邊的地上堆著一堆黑色的飛針,毒液集中後順著針與針之間的空隙流下,在飛針堆旁流了一片。

      「我就知道你不把飛針當一回事,沃夫……」

      那少年嘴角勾起了不祥的笑容,淺淺笑了一笑,眼看著白髮男子縱身一躍跳上牆壁,然後朝天花板用力一瞪。

      「亞維,我就是等你這一刻!」白髮男子怒吼,面孔扭曲。他從手中粗皮帶中拔出唯一的兩柄短刀,然後以右手抓住兩刀刀柄,用力一握!

      白光隨著無數血色火刃以刀子為球心炸裂開來!

      大球迅速向四周延伸他的半徑,所有碰到這顆球的吸血鬼,包括在地上施咒和躍上空中追擊沃夫的皆隨著淒厲的慘叫聲而消失,只剩下飄落在地上的破碎衣物。

      名為亞維的少年以雙手遮光,沒有衣物保護的手腕和臉部出現輕微灼傷的跡象。

      沃夫掄起斧面足足有成人胸膛般大的雙刃戰斧,從天花板上直直朝亞維落下,強大的風壓籠罩住亞維,使其動彈不得。

      下一瞬間,利斧斧緣碰到了亞維的亞維的左肩。


      轟匡匡匡匡!


      石板地以斧頭為中央朝外輻散碎裂,石粉激飛,煙霧瀰漫一片。

      「呼,真險。」亞維半站在約十步距離外處,身體左半邊血肉模糊。「還好我有帶備用品來……」

      亞維手探進右側口袋,拿出一個小瓶子,用嘴巴咬掉附在其上的軟木塞後,仰頭灌了下去。頃刻間,他身體左側的大傷口冒出一小陣白煙,迅速增生出新組織。過不多久,亞維稍稍活動了一下新生的左手臂。

      煙霧消散,沃夫雙手持斧站在碎裂石版的中心瞪著亞維。「精製過的人血,是吧?」他問道。

      「沒錯。」亞維笑著點頭。「只有『王』才有的喔。換句話說,這東西只有我才能用。」

      「王?你?」沃夫獰笑,擺了擺手中的斧頭。「想不到你也會是王阿?一個當年只敢在陰溝裡暗捅別人一刀的傢伙也能當王?啊,我忘了,你們這裡都是這種雜碎啊!」

      「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亞維輕聲相稽,以只有兩人聽到的音量說道。「一個混著人血的狼人憑什麼成為他們的首領?啊啊,我們好久沒吵架了呢!真是令人懷念……」

      亞維話說到一半就收住不說,雙腳一點,閃開了沃夫的攻擊。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懷念!」沃夫粗聲道,連續朝著亞維以斧揮砍,但每次都被亞維以數公分的些微差距躲開。

      我必須速戰速決,預先扣掉組合損耗的力量,在一般型態下只能再支持三分鐘,再來就必須得……

      沃夫一邊攻擊一邊暗忖,手中巨斧卻使得更加快速了。

      亞維一邊閃躲,一邊回話。「是嗎?我到希望我們可以在事情結束後,找個地方好好敘敘舊呢……我想起來了!」

      亞維突然高興地大叫,就像小孩子在玩捉迷藏時,鬼抓到人時說「我找到你了!」的興奮神情。沃夫心中一震,速度因分神而造成一瞬間的遲緩。

      亞維的笑容突然變得寒冷,眼睛也瞇成兩條詭異的弧線。

      「我沒記錯的話,你只剩下兩分鐘不到了吧?接下來你就不得不獸化了吧?」

      「不准你把聖形化說成那樣,你這個苟延殘喘的老不死!」沃夫吼道,將戰斧高舉過頭,以萬鈞之勢朝亞維平壓而下!

      同樣招式,卻是擋無可擋,退無可退!


      轟轟轟轟轟隆隆隆隆隆!


      石造地板承受不住如此的瞬間衝量而呻吟著,然後應聲崩裂。

      大量的血液噴濺在沃夫赤裸而正喘息著的胸膛上,然後隨著肉塊沿起伏的肌線慢慢滑落在地。

      「原來你們所謂的王,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沃夫以斧頭撐住身子,大口喘著氣;在斧頭立足點之下,則是亞維破碎的身體。

      「安息吧……」白髮男子低下頭瞪著地板低喃,然後仰天大叫。

      「吼──」

      悽慘的嚎叫聲在闊大的空間中來回激盪,鬼哭神號。那聲音雖由人所發出,然而夾帶的渾重喉音卻極為罕聞。

      嚎叫漸漸止息,沃夫拔起斧頭。斧緣逐漸縮短,而斧柄也漸漸地裂成兩半,最後變型為兩把匕首。沃夫將匕首插回身上皮帶,正欲轉身離開時──

      「沃夫,你犯了一個錯誤,而這個錯誤會將你領向死亡之途。」亞維的聲音在沃夫身後響起,同時一根利刃刺進他的脊椎下半部。

      糟糕,沃夫心想。當他正要轉過身來時,雙腿一陣酥麻,使他無力的跌坐在地。

      「第一,你保留實力,這點讓我非常不高興,你知道我的自尊心不會容許敵人放水。我不允許這種歧視。」

      亞維緩緩上前,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

      「第二,你拿斧頭壓我就算了,就算你砍爛我的上半身我也沒辦法有怨言,然而是不是你再原始生活過太久,腦筋變得太過簡單,連我好心告訴你我把人血放在哪你都刻意忽視,連那個地方都一起壓碎?你以為我只有帶一瓶備用品嗎?」

      亞維手伸進先前裝血瓶的口袋,掏出一堆玻璃碎片,朝沃夫一擲;頃刻間,沃夫身上各處多了幾道傷口。

      聽別人以一種相當輕鬆愜意的語氣談論自己的身體被壓爛是一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尤其是那個人身上還帶有幾秒前才從自己噴出來的血液時。

      「不過我自己的確也把機會用完了。如果這在你的計畫之一的話,那我不得不說你這步棋走得相當成功。」

      亞維緩步走到沃夫的面前,然後半跪而下,與沃夫同高。「不過很抱歉,一開始你一個人前來就是個非常魯莽且不智的主意;孤軍身闖敵方大軍深處這招,可是犯了下棋的大忌阿。」

      沃夫手腕才輕輕一動,正想要將匕首取出時,兩根長針一先一後刺進了他雙胛胛骨。

      「你說得對,的確是我太過自信了……」沃夫低聲道,似乎另外又說了些「殺了我」之類的胡言亂語。

      「那怎麼行呢?你殺了我這麼多部下,現在還要我輕輕鬆鬆給你一刀?你也太不了解我們了吧?更何況──」亞維頓了一頓。「如果你死了,你這次來這裡的目的不就失敗了嗎?」亞維注意到這點,冷笑,舉起手用手指再度打了個響板。

      七隻吸血鬼從吸血鬼屍堆中慢慢爬起,再沃夫與亞維週遭圍繞出一個巨大的圓。

      「怎麼可能……」沃夫睜大眼睛。

      「第三……你太過自信了,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我們族類都那麼不堪一擊吧?強大的再生能力可是我之所以棄暗投明的原因呢!」亞維神經質地笑著,然後轉過身去對著一明吸血鬼吩咐道:「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里特。」

      「是,王上。」那名吸血鬼微微躬身,簡短的回應道,沒有任何一絲的拖泥帶水。

      七名吸血鬼目送著亞維走向廳堂深處,不一會就消失在黑暗中,然後轉過身來,對沃夫露出慈祥的笑容。「好了,我們該怎麼處理你呢?」

      沃夫低著頭,沒有反應。

      一名吸血鬼尖笑。「這傢伙該不會嚇呆了吧?僵硬的肌肉吃起來可不怎麼可口啊!哈哈哈!」

      沃夫仍舊依動也不動。

      里特向前踏了一步,攤手道:「好久沒有吃全人了,整天吃那些酸酸的碎塊吃得我都快膩到吐了。」這句話引起其他吸血鬼的訕笑。里特看沃夫還是沒有反應,疑惑的去抓他手臂上的繃帶,試圖讓他移動。

      一陣煙及尖叫聲分別從里特的指尖及口中發出。


      「啊──!」


      沃夫冷笑。應該差不多了,他心想。

      雖然三根針上都有滲毒,不過沃夫的體質對毒本身就有醫定程度的抵抗力,所以過一小段時間就擁有行動能力。只要不是傷在重要部位的話……

      沃夫聽到叫聲,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來,殺氣騰騰。「不要碰,否則後果自取。」

      里特大怒,用一種沃夫聽不懂的語言對其他吸血鬼下令,然後作勢一揮,七隻吸血鬼從不同方向同時向沃夫襲來!

    ============================

      廳堂深處,亞維面帶一抹微笑站在一面牆前。

      「哼,這些傢伙還是如此善於躲躲藏藏,不過這點程度還不算什麼。」

      亞維手臂一揮,少量的血濺到牆上,然後滲入了牆上的機關縫隙中,發出淡紅色的微光。亞維瞇起了眼,嘴角一撇。

      「真是糟糕……要是這招可以在打開機關就更方便了,看來有空得來改良改良。」亞維搔搔頭。雖然他這樣說,這道機關還是三兩下就被他給解開了。少年翻轉最後一塊厚板,順勢一推,一個可容下一名成人進出的的洞口出現在他面前。

      「真是令人懷念的地方啊……」亞維笑著說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話後,便跳進了洞中。

      他直直地往下落,原來這個洞口只是一個幌子,進去的人要是沒有事先準備幾乎都會被踩空一步,內臟翻騰的不舒服感給壟罩。

      不過,這一切都在亞維的算計之中。

      他最後落在既厚且高的草堆上,發出「噗──」的聲音同時,亞維聽到一人倒抽一口氣,然後是一名女子的聲音顫抖著說道:「……沃夫?……是、是你嗎?……」

      果然一切都在計畫之中,亞維心想。少年緩慢而不失優雅地在草堆在撐起身子,雙手把頭上及身上布袍的雜草給撥掉,一面彬彬有禮地說:「請問是克里芬公爵夫人嗎?」一面打量眼前穿著素裝,懷裡抱著一名嬰孩的女子。

      女子一看不是沃夫,眼神立刻充滿了不信任,並做好隨時都會遇到戰鬥的準備。「沃夫呢?他在哪裡?還有,你為什麼來得了這裏?」

      女子退後了半步,雙眼警戒地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上下打量。

      「不就是把板子轉一轉再推一推嗎?先別提這個了,我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有關繼承人選的事。剛剛沃夫拖了我一段時間,不過我想他等一下應該就會來了吧。其實我也想趕快回去呀,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呢。」亞維聳聳肩,並不正面回答女子的問題。

      幾乎在說完話的同時,亞維的眼白逐漸和中央黑色瞳孔的部分互相渲染,黑白調換,成為詭異的「黑眼白瞳」;雙手一顫,十指變長、變細,而指甲也越來越尖利。少年右手一閃,左臂上出現了四道自己所抓,長而深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並沒有受到引力的影響流下,反而飄浮在半空中,逐漸架構成某種符文──創造世界時的四種創始符文之一,象徵「水」的符號:厄特。

      「因此,」少年淡淡地開口,發出了略顯尖銳的嗓音。「我希望妳可以配合我把該做的事給做好,並且乖乖地不要亂動。而且,區區一個凡人是無法抵抗我的力量的……」

      快走,快走,快走!那女子在心中命令自己的雙腳有所動作,然而不只是她的腳,連她身上每一條肌肉,每一處關節就像是被人固定住般地動彈不得。

      正確來說,她是被眼前少年身材的吸血鬼散發出的氣場固定住。

      「妳就別抵抗了吧,沒有用的……」亞維冷笑,細長的手輕輕一擺,左手傷口癒合,而飄浮在空中的符文逐漸崩潰,血液化成一根根的細針飛往嬰兒。

      「不!」女子突然恢復了行動能力,大叫,並且以手臂阻擋飛針。

      「我不是說過沒有用了嗎?」亞維皺眉,無數暗紅色的細針繞過女子手臂滲進嬰孩稚嫩的皮膚。

      正當符文只剩下一半時──

      「消失吧,叛徒!」──強大的勁風壓碎符文,撞落在地上成為一攤潑濺四處的血。

      亞維抬頭看著上方的虛無,嘴角勾勒出詭異的笑容,看著兩把匕首各自繫綁著一條長長的符文帶呼嘯而下!

      四周一片漆黑,僅有少年有夜視的特長,而在一旁的女子聽到早該聽到的聲音,稍稍放下了心,雙腿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

      大廳。

      「真是麻煩的雜碎。」

      沃夫啐了一口,左右兩手都伸去抓另一個手臂上的繃帶頭,然後用力一扯。
      無數根狼毛、狼鬃從沃夫各處長出;他的臉向前延伸出狼吻,耳朵向後伸展、變尖,身體的骨架也拓寬變大……

      狼人謹慎地站了起來,輕蔑地看著眼前的敵人。

      看來會有一場硬仗了……沃夫心想,抬起頭來。

      「吼──」

      狼人仰天長嘯,再震懾住對手的同一刻拔出身上的兩把匕首,將其加以組合變形!

      銳利的斧風擴展開來;下一秒,里特和其他六名吸血鬼驚懼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無數撕裂傷,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中三名吸血因為再生能力不足以抵禦流血的速度而倒了下來,痛苦地躺在地上抽蓄,然後死亡。

      「你死定了,我要為同伴報仇!」其中一名吸血鬼瘋狂地叫道,催動著正自我療傷中的身體張牙舞爪從沃夫後方襲來。

      沃夫冷笑,一手揮舞著斧頭抵擋吸血鬼的攻擊,一手好整以暇地將刺在毛皮間的長針拔出。攻擊沃夫的吸血鬼看到他如此瞧不起自己,心中大怒,手中利爪也因理智消退而越加不成章法。

      「冷靜點!」里特滿嘴是血的對那名吸血鬼大喊,險些嗆到。身為王的敢死隊隊長,他有絕對的義務與必要冷靜心思,並且下達指令以協助其他敢死隊隊員。

      雖然名義上是敢死隊這種似乎是隨隨便便都能參加的東西,不過其性質完全等同於王的貼身侍衛;身為得以保護王的安全,是王的最後防線這種尊貴身份,使得這寥寥七個位子總是被爭先恐後地搶奪著。既然今天能擁有這個身份,不論其智謀及武技,在眾多吸血鬼中自然是出類拔萃……

      所以,區區一頭狼人能奈我何?更何況是四對一的壓倒性局勢?里特暗忖。突然間一聲慘叫傳進他的耳朵,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快退下!」里特立刻喊道,然後眼前的影像才傳入他眼中。

      巨大的戰斧果決地砍進那名吸血鬼的身體中,將他切成兩半;只不過這一次吸血鬼再有沒有機會癒補他的身體,而是冒出大量白煙,只剩破碎的衣料癱在地上。

      沃夫手中的戰斧停在原地,斧面上鑿出來的血槽微微泛起銀白色的光芒。

      「剩三隻雜碎,想不到這些傢伙都沒人才了。」沃夫「嘿」地一聲冷笑,低聲唸道──那語氣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下一刻,斧柄的主人從左手變成了右手,雙眼左右掃視著面前的三隻吸血鬼。

      一道銀光劃過,在里特右方的兩隻吸血鬼尚未反應過來變化成一陣白煙湮滅在空氣中,連使用本能慘叫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里特微微睜大眼睛,他也同樣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眼前正揮動著巨斧的狼人實力遠遠地超越了他的認知程度,也遠遠地超越了以前慘死在他爪牙下的無數狼人。里特剛剛雖然能看到狼人的動作,不過他的眼力及身體狀況明顯地傳達了一個在清楚也不過的訊息。

      就他的程度,就算現在毫髮無傷,也無法閃避這種瞬間加速……

      「同伴,你們不會白死的……」里特低聲說。他知道自己正面對抗狼人根本是毫無勝算,不過要閃避狼人的攻擊只能靠距離。里特雙腳一蹬,準備往後跳時,卻發現自己只能無力地往後摔倒。

      怎麼可能?我的傷應該好了啊?

      一陣光芒照耀在他身上,里特看到他佈滿傷口的下半身並無明顯恢復跡象;留著血的傷口上參差灑著點點因光照而反射出來的銀光。

      是銀粉!

      「剩一隻。」沃夫自言自語,將手中巨斧分成兩半,變回原本兩把修長的短刀。兩把刀的刀柄各繫著一條長得拖地的繃帶,緩步向里特走來。

      這是第一次,里特感受到死亡的恐懼,他幾乎可以聽到同伴們的慘叫聲。

      不過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與恐懼交手。

      巨大陰影欺近,兩把鍍銀匕首將里特的首級與身體分離,然後一陣亂砍如銀雨般落在他身上。

    ============================

      沃夫站起身,手中所握著的兩把匕首微微泛出純潔的光芒。

      狼人望向三分鐘前亞維前往的方向──那正是他此次行動的目標所在。

      一雙狼耳動了兩動,似乎在傾聽著什麼。然而,充斥在四周的只有巨大的寂靜,這裡甚至連一絲微風都沒有,與原先進來時火焰的劈啪聲,或是方才爭鬥時的廝殺及慘叫聲形成巨大對比。狼人銳力的雙眼盯著不遠處的虛無,然後大步跑過去;兩條長繃帶在半空中飄揚著。

      過沒多久,沃夫就走到了機關前面;當然中途也穿過了數個岔路。要不是噌經來過這哩,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在此處迷路,最後為陷阱所弒。

      自從離開這裡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一次了啊──沃夫心想。此時凶惡的狼臉上的表情稍稍柔和,與不久前以孤狼之勢潰擊吸血鬼大君時的表情迥然有異──不過狼人陷入回憶的時間僅有一下子。他堅決地搖了搖頭,把心頭的雜念給驅散掉……

      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完成。


      保護血脈。


      沃夫三兩下就解開了機關;在那同時,下方有叫聲伴隨著微弱紅光傳了上來。狼人心中一驚:剛才再不知不覺中又耗掉了一段寶貴的時間。

      「──消失吧,叛徒!」

      沃夫大吼,手緊握刀柄,頭下腳上地望下一躍。

      下落時,刀尖傳回的震動清楚地告訴了沃夫他砍到了某種東西,不過是什麼東西它就不得而知了……然後狼人在半空中翻了個圈,「砰」第一聲落在草堆上。

      沃夫呈半蹲之勢以緩衝下墜的勁道,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血灘,然後抬起頭,視線與亞維對上。

      「慢了一步喔,而且……」亞維瞇起眼睛笑道,然後身影在沃夫面前消失。沃夫頭一偏,正要站起身時,一股涼意滲進了他的背脊。

      「你太不小心了。」亞維悠閒地以指尖撫過手中由血所凝結而成的飛針。

      沃夫一聽到聲音,立刻向前踩了一步,迅速轉過身來,迅捷地持刀向亞維一刺一斬!

      匕首刺透空間,但並未攻擊到目標。亞維身形一閃,順勢遁入身後的黑暗中。

      「你怎麼不把武器變形呢?這不是你最拿手的招式之一嗎?哈,哈哈!」亞維陰森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沃夫不加理會,朝前方及後方慢慢畫了一個平滑的弧線,突然轉了個半圈,以匕面擋下飛針。在黑暗中與吸血鬼搏鬥是極為不智的行為,但是她在這裡,妄加變形所產生的破壞,以人類來說是必死無疑……狼人想到這裡,又擋下了三根飛針,另外兩根則僅是稍微刺進狼毛間,對沃夫幾乎沒有造成可能的傷害。

      不過將反噬的力量全數吸收的話,就算是我也會重傷吧?那笨蛋就是這樣叮嚀我的,亞維真夠賤,竟然用這種損招……

      那笨蛋啊……

      「──啊!」

      不遠處的女子尖叫了一聲,迫使狼人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見她渾身發抖,一根黑針扎在他裸露的肩膀上,鮮血直流!

      「卑鄙!」沃夫怒嗥,向站在女子身旁的亞維衝了過去。

      「呵呵,再不變形的話,那人類就會死喔!」少年衝著沃夫說道,笑吟吟地沒入了黑暗中。

      那女子看著兩個非人的形體在面前搏鬥,早已嚇得失去行為能力,對週遭的一切變化也不那麼敏感。她擔心著懷中嬰孩的安危,卻因為什麼也不能做而感到痛苦不已。

      直到他看到亞維模糊的身影飄近身旁,甩出一根細針刺進他的身體中,那股存在感強烈的刺痛才將她拉回現實。

      輕柔酥麻的感覺在頃刻間傳遍全身,女子雙手一陣無力,眼前一片模糊,嬰孩就這樣從她懷中跌落下來。

      而女子只能目睹那嬰孩從自己懷中下落──

      沃夫前衝,試圖在嬰孩落地前及時接住──


      「哼,這麼沒用。」


      亞維冷笑,優雅地揚起被半乾的血漬所覆蓋的手。

      空氣中的水蒸氣釋出能量而凝結成水滴;水滴在嬰孩身下聚合而成有效的緩衝物質。它輕穩地被置放在地,除了背部有一點濕外,一點也沒有受傷。

      亞維低聲淺笑,雖然在那其中聽不出任何一絲笑意──

      ──然後少年原先揚起的手迅速向下一劈!

      本來癱在地上的水激彈而起,分化成無數的細小冰刃往狼人刺去!

      狼人此時正向前急衝,遇到如此激烈的變化一時來不及反應;他雖然即時煞住了衝勁,然而大量冰針仍悉數灑刺在身上。

      冰針持續性地將狼人體內的熱量導出體外。不一會,沃夫皮膚表面的長毛就結了一成薄薄的霜,間接牽制住狼人的行動能力。

      「再不行動就來不及嘍。」亞維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道。他及肩的黑色長髮流洩在衣袍上,左手舉起,在空中用力虛抓數下。

      沃夫握著短刀的雙手因失溫而劇烈顫抖。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

      ……然後他下了決定──即使他深知他必須位自己的行為付出生命的代價--

      狼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然後在自己左臂上畫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溫熱的血液從傷口溢出,他順勢一揮,鮮血甫出傷口便受到離心力而穿過空間撥灑在女子身上。沃夫長吁一口,轉身面對眼前正低笑著,看著自己的少年。

      沃夫抖了抖身體,把身上的冰針給甩掉,然後提起刃「鏗」地一聲撞在一起。

      奪目光芒從雙匕中爆發出來,充斥了整條長廊,無數光源照亮了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在這麼強大的光芒照耀之下,任何吸血鬼皆無從遁形。

      狼人雙手緊握著巨斧,大口喘息著,血泡從他嘴角冒出,沿著狼毛間隙流下。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席捲而來,大量鮮血噴出。

    ============================

      「五分鐘──不,三分鐘。搞不好連三分鐘都沒有。」他警告。

      「三分鐘是吧?夠我用了。」他信心滿滿地說。

    ============================

      沃夫向前踏了一步,巨斧不祥地顫動著。

      亞維向前踏了一步,左右手一握,雙手各多了一把冰劍。

      然後,狼人和吸血鬼的身影在空間中消失。下一瞬間,一大一小的身影交鬥在一起!

      「吼──!」狼人大吼,如揮動輕枝般地,以沉重的巨斧朝亞維一次又一次快速的攻擊,不過幾乎都被亞維以冰劍格擋下來。此時亞維將吸血鬼的力量施展開來,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雙刃戰斧的揮砍,在空隙之間以手中冰劍刺擊。

      體內大量且難以癒合的傷口持續削減狼人的體力、速度及攻擊力,但他心中明白:要是此役一輸,先前所努力的一切與行動將通通一筆勾銷,化為烏有。

      此刻,沃夫榨乾身上原先所儲存的每一分力氣。巨斧突然加速,亞維在閃躲時出現了難得的死角。

      沃夫巨斧橫掃,亞維肋骨斷裂刺穿內臟,一時喘不過氣來。當他正要一個弓步踏上前時,一陣劇烈的喘咳強制將他的行動停止,鐵灰色的狼毫為血所染紅。

      亞維呻吟了一陣,身上的傷口微微恢復,然而血泡還是不停地從少年嘴角冒出。他舉起手護著胸腹,冰刃崩解成無數冰針停在空中。

      「你終究……還是沒辦法贏我啊!……」亞維喘氣道,舉起的左手軟弱無力地揮下,而冰針卻是凌厲地向沃夫射去!

      「是嗎?……不這麼想!」

      沃夫抬起頭,狼吻的嘴角竟向後揚起了勝利的笑容!

      「哦?」亞維挑起一邊眉毛,以魔法催動著冰針向前飛去。

      「你是吸血鬼……而我……」沃夫吃力地揚起戰斧護住門面,向前急衝,無視飛針的存在。

      吸血鬼的攻擊模式一像是拉開距離至上,因為一但受了戰傷,即使再生能力強的他們在一時三刻間也不易復原。

      「……我可是狼人!」沃夫自傲地大吼,身上插進無數冰針,但是衝擊的速度絲毫未減;不一會,亞維便身陷戰斧的攻擊範圍內!

      少年心頭一慌;身體剛才所受到的傷害雖然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不過在肋骨斷掉的情況下貿然移動變有可能傷到內臟──最慘的情況下是刺穿心臟。屆時便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原來他的目的是這個!該死!

      「吼──!」沃夫嘴一張在猛烈咬合,狠狠地夾住了亞維左鎖骨,「喀拉拉」的連續碎骨聲從亞維身體中傳出!

      「啊!──」亞維倒抽一口氣,然後叫了出來!

      狼人以衝力將吸血鬼壓倒在地,手中站斧第三度裂成兩把匕首,一左一右刺在亞維身上。綁在匕柄的長符文帶像是有了自我意識般,纏繞住一人一狼的身形,緊緊地將他們綁在一起;繃帶上的符文發出耀眼的白銀色光芒,滲進亞維和沃夫的身體內。

      少年虛弱地掙扎著,白色瞳孔無序地顫抖。

      過了一會,他放棄抵抗,身體無力地癱在地上,閉上眼睛,露出一抹微笑。
      沃夫從頭到尾都死咬著亞維不放,雙眼暴瞠。

    ============================
      
      狼人的血脈因為受過瓦堊神的祈附,所以擁有一定程度的抗毒能力。

      沃夫的血灑在那女子身上;過不多久,她便回復了行動能力,意識也清晰起來。

      她虛弱地站起身;畢竟在中毒之後又解毒,身體有時也不大能承受這樣的劇烈變化的。

      她望了望四周,死網般的寧靜籠罩在她身旁,不遠處一個巨大的狼身趴在地上。她心中一驚,因為突然站起而感到一陣暈眩;甫一回復,她便急急忙忙像狼身快步走去。

      一頭巨大的狼人將一名孱弱的少年釘在地上,身體弓起,已經沒了氣息的牠雙眼睜得老大,雙顎死咬住那名少年的身體,手中握的匕首也直直插在那人類的雙邊上臂。

      一看到匕首,女子耳邊響起狼人之前對他說過的話語……她也同時想到了那名嬰孩,那名吸血鬼和狼人同時想要的──


      ──區區的,一介人類。


      女子轉身,看到那名嬰孩被放在地上逕自哭啼著。

      奇怪,為什麼剛剛我竟然沒有聽到哭聲?女子一邊思考一邊走上前,將嬰孩抱起,在懷中輕輕搖了搖。

      哭聲漸止,她抱著嬰孩走到狼人面前,蹲下,沉思;突然間,她使勁將狼人的手連短刀一起拔起,輕輕將在狼人背脊上,沒有繃帶纏繞的部位刺了一下。然後她舉起沾有狼血的匕首刀尖朝下,在嬰孩上空畫出象徵瓦堊的符文。

      那符文在空中縮小,崩裂成兩半,分別印在嬰孩的雙手手背上,最後消失。
      女子長吁了一口氣;匕首的排斥力原本不是她可以操控的,但是她撐過來了。她調勻呼吸的節奏,將狼人身上的刀鞘拔起。「唰」地一聲還刀入鞘。

      排斥感減弱到她可以忍受的程度。她將短刀塞入襁褓中,抱著嬰孩走出地道。

    ============================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下長廊走起來像沒有盡頭似的。剛剛爆散出來的光芒並沒有因為狼人的隕歿而消失,依然穩定地在長道的各個角落釋放光與熱。長道沒有任何的岔路,除了彎道特別多和長度驚人之外,並沒有特別之處。標準的逃難專用通道。

      出了洞口,女子發現自己忒洛城郊的一處小山丘,從這裡可以遠遠地看到克里芬大邸在火燄中的剪影,被吞噬的家,女子心想。

      灰撲撲的天空此時被一條條藍灰色的彩條所劃過;寒風颳過山丘,把女子的長髮吹得一團亂。

      「夫人……」

      一到聲音從女子的後方傳來。那女子嚇了一跳,警戒地轉過身,瞪著面前微微鞠躬的中年男子與在她身旁的一輛馬車。

      男子站直,略帶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麼。他嚴肅地看著女子,拘謹地說:

      「我們該動身了;我們已經比預定計畫晚了許多步……」

      女子稍稍放鬆緊繃的身體,眼神也微微緩和;然而她不久又皺起眉頭,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們動身吧。」

      「是。」

      女子抱著嬰孩上了車。西裝筆挺的男子也身手靈活地跳上了馬車前座,抽了一下馬鞭。

      「喝!」

      兩匹馬開始拉著車子緩緩下坡,直直地往南方大森林前進。

      在車內,女子抱著嬰孩回頭直望著小山丘,她剛剛從地道出來的地方。

      她就這樣直盯著那裏,一直到無數樹木擋住了視線,女子才死心地轉回頭來。

    ============================

      「如果我死了,用我手中的刀幫我完成我的使命……」

      男子抱住女子,在她耳畔低聲呢喃。

      「不要。」女子緊緊抱住他,好像他會隨時離開一般;她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眼淚,劃過她的右半臉頰。「你不會死的……」

      男子笑了笑,溫和地放開她,退後並融入身後的柔和光芒中,留下她一人。
      四周慢慢地暗了下來,為漆黑所充斥。

      「不要……你不會死的……」

      女子在平順無顛簸的馬車上夢囈著,直到嬰孩突然放聲啼哭起來,硬生生將女子扯離夢境。她睜開眼,半才想到自己身在何處。她也猛然想起懷中嬰孩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她稍微寬下衣服,讓嬰孩貪婪地吸著乳汁。

      此時已近黃昏,陽光將樹葉染得火紅,四周除了鳥啼和樹葉沙沙的摩擦聲外,就只有馬蹄不規律的,喀喀喀喀的足步聲。

      從他們離開起已過了兩天一夜,期間除了一段時間在休息之外都在往南方趕路,筆直地穿過優席爾森域。

      終於,馬車停了下來。

      男子跳下馬車駕駛座,合身的西裝似乎絲毫無法阻礙他的動作。他打開車門,對著車內微微鞠躬;頭一抬,臉倏地刷得通紅,急急忙忙退步走開。

      那女子抱著嬰孩,一首俐落扣上領口的布結,瞪了男子一眼,然後下車。

      「對、對不起……」男子尷尬地說,頭低得更低了。

      「哼。」女子帶著一絲慍怒啐道,男子連聲道歉。她不再理會,抬起頭望了望四周。

      一行人們身處優席爾森域的中央,席特湖畔;這裡籠罩著一層濃霧,所以能清晰看到的距離不不是非常遠,湖中央的一切更是一片白茫。

      女子向前走了十數步,緩緩跪蹲下來,溫柔地將嬰孩放在略微潮溼土地上,愣愣地望著嬰孩。

      然後她趴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為了狼人而哭泣。為了忒洛哭泣。

      為了才剛出生一個月就要跟他分離的,無辜的孩子哭泣……

      不遠處的男子此時回復了先前的嚴肅。「別這樣,夫人……」

      女子不做任何回應,自顧自哭著。

      男子皺了皺眉頭,緩步走向前,一手拍上女子的肩膀。

      「一開始就說好了不是嗎?瑟娜……」

      一陣狂風刮過,嬰孩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動作停滯了一秒鐘,名為瑟娜的女子才將一把細劍插回小腿側的皮鞘中。
      男子臉頰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傷口,血立刻從其中滲出,流下。他嘆了口氣,舉手拭血,另一手將僅僅拔出一半的劍收還入鞘。

      瑟娜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他垂下視線。

      「注意你的身分,別太放肆。」

      男子笑了一笑,然後抬起頭,神色漠然。

      「是……夫人……」

      他刻意在「夫人」二字上加重語氣,不過瑟娜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用意,以及他的想法。

      真是的……還是沒辦法卸下心防嗎?都過了那麼久了……

      瑟娜拭去淚水,原本疲憊的臉上現在多了一些堅毅的元素。死者為大,這是他當初的願望,我不能為了一己而……

      「我們走吧。」

      瑟娜緩步上了馬車,不再一語。

      男子站在原地半,又再度摸了摸傷口,向嬰孩看了一眼後上了駕駛座。

      馬車慢慢駛離略微潮溼的土地往南方前進。令人不解的是,馬車在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轍痕和蹄印;就好像有兩人憑空出現,把嬰孩放在這裡後又再度消失般地,地上只有兩對行走的足印。

      以及一名兀自在地上啼哭的嬰孩。

    ============================

      「啊啊啊,誰那麼無聊沒事跑來這裡撒野啊,看到一半的書是很難放下來的,他們那些人不知道嗎?」

      「得了吧,除了你以外我還沒看過其他人在職勤的時候偷懶到這種地步的。」

      「哼。」

      聲音從湖中央漸漸靠近;一陣清風吹過湖岸,產生陣陣漣漪,也稍微吹散了濃霧。

      兩名身著長袍的人一邊互相用舌頭攻擊對方,一邊上岸。

      「少說廢話,早點辦完事早點閃人。」一人道,似乎因為剛剛辯不過嘴而生悶氣。

      「嗯哼。」另一人隨口回道。兩人開始四處搜查任何可能的行跡。

      才一下子,其中一人就發現那兩對相當突兀的足印,不過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些。

      「喔,這裡有痕跡。」一人淡淡地說,走向那兩對足印。「這個人……真是挑釁……」

      「是啊,名名有能力完全消滅魔法運行過的痕跡的,看來這塊大陸上還是有對手啊,嗯?」

      「嗯,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喔?」
      「這人刻意跟我們宣示說他來這裡了,你們再不來就太扯之類的訊息吧。」
      「但是,為什麼?」

      一人敲了另一個人的頭,那人「喔!」了一聲,聽聲音應該是少年。

      「書呆子,就只會讀書。」一人譏嘲道,趨近中年的嗓音聽起來成熟穩重,他一邊笑著,手指向不遠處的嬰孩。「……不過你也太離譜了。他哭得這麼大聲,你竟然沒聽到?」

      另一人瞪著嬰孩好幾秒,然後臉一沉:「明明就是你藏起來了!分明就是想找理由打我!」

      的確。原本啼哭的嬰兒可說是在兩人出現的同時就連帶哭聲一起消失,直到一人頭被敲之後才出現。

      「不不不,這可是考驗你對魔法的靈敏度啊!我這麼做可對你都是一片好心呢!」一人笑道。

      「都幾十歲了還這麼幼稚,學院的未來令人擔憂阿……」少年語重心長地說。

      「哼,你敢頂撞我?我看我這是把你送去漁獲島好了……」一人臉上一寒,冷笑著說道。

      少年臉色大變,雙手在胸前迅速晃動。「請、請別這樣……」

      一人臉上原本冷酷的面容此時完完全全為奸笑所取代,似乎對於自己的演技相當滿意。然而他心中卻是在盤算著嬰孩的事。

      我們這裡不是收容所,但這小傢伙放著不管大概撐不過這個夜晚,該怎麼辦呢?……有了!

      另一人已經將嬰兒抱起走回,站在此人身旁等候他的意思。少年看那人沒有反應,便出口詢問:

      「那這嬰孩怎麼辦?根據律法我們應該驅離入侵者,但是這小傢伙……」少年說到這裡便沉默下來,為矛盾所困擾。

      原先在思考的那人此時高興地轉了半圈。「哼哼,就說這孩子大有可為,我在他身上可以看得出潛力,這樣不就得了?更何況這可是在律條所允許的範圍呢!」

      抱著嬰孩的人拍了一下額頭,一副恍然大悟樣,繼而說:「就這麼辦!只是……他要住哪?」

      另一人斜眼看著他,一臉「你問這什麼蠢問題啊」的表情。「這需要煩惱嗎?你的房間再塞一張床和桌子,嗯,就這麼說定了。來,嬰孩給我瞧瞧。」
      「嗄?」少年愣了一下,似乎不大能接受他的裁決。「怎麼這樣……」
      「回去再討論。」另一人似乎不想多談,伸出手接過嬰孩端詳。

      他臉色大變。

      少年也察覺到他異樣的反應,問:「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

      另一人沉吟;不久,他改以一臂捧住嬰孩,空出來的一手則是在它上空畫圓施咒。施法完畢後,他嘆了一口氣,有點擔心地說道:「這樣應該可以了……里坎爾?」

      少年──里坎爾──震了一下,立刻回應:「是的?」

      「我信任你……回去以後,絕對不可以對任何人,包括我以及這嬰孩,提起我對他下咒這件事。時機到了我自然會跟他講。」那人頓了一下:「包覆嬰孩的布疋……算了這種東西我自己來保管就好。」

      里坎爾並沒有多問什麼。這人是第二次用這種嚴肅的口氣跟他說話,上一次是在──
      「如果你洩漏出去,我會知道的;到時候有多少人知道我就……」那人舉起手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畫了一下,然後指了指里坎爾。

      里坎爾緊張地點了點頭,背上、額頭冷汗直流。
      這種殺氣……少年大概沒看過第二個人能有這種殺氣……

      「……我們走吧……」那人手比劃出傳送咒文的手勢,一邊以一種閒話家常的語氣說道:「啊啊,你會這麼說真是太讓我高興了!我還以為你不肯答應呢!」
      里坎爾呆了一下。

      「就是你肯讓空間出來啊!說真的,你那如山般且帶有腥臭的雜物也該清清了,整座學院就屬你和穆森的房間最亂──」
      「等、等一下!我什麼時候──」

      「喔,你說你想去荒原見識見識?正好,他們最近很缺人手呢!我幫你問問看好了!」
      「我我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你別──」
      一道眩光閃過,截斷了少年接下來說的話,也帶走了兩人的身影。
      一切歸於沉寂;優席爾湖畔的霧依然濃得化不開。

  2. #2
    樂園創辦狼 傳說中的狼王 狼王白牙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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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勳章欄

    很長的一篇文章,如果它是長篇小說的一部份的話,應該是描寫戰鬥場面最精彩的部份

    吸血鬼首領大戰狼人 ── 雙方使用的招式、超乎人類想像的各種力量描寫十分精彩

    已經讓我看到入神了,不過明顯的可以看出你是使用新注音或是自然輸入法(笑)

    那幾個字足以把我從精彩的戰鬥場面拉回電腦前面,寫完之後要訂正一下錯別字喔



    狼之樂園祝大家天天快樂

    Alexander the Great, I cannot be,
    But as Ancalagon the Black, I'll reign free.

  3. #3
    亞成狼 逆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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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看會掃很快,然後通常就看不到錯字(遮)
    ←屬於看幾遍都會留下錯字的獸(倒)

    以後發的文章會注意這點的,謝謝前輩指教<(_ _)>

  4. #4
    狼仔 Drake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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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浏覽了各樓層的發言後。
    狼人,吸血鬼。
    會不會想到。黑夜傳說呢。
    先說幾句。

    …………


    We are falling,The light is calling
    Tears inside me,Calm me down
    Praised to my father,Blessed by the water
    Black night, dark sky
    The devil's cry.

  5. #5
    亞成狼 逆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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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墮狼

    舊稿新貼,喔耶!(被撕爛)
    俺挖坑基本上都會努力補完,不過時間長短的差異。(啥啊)
    至少刻印一定會讓某某某穿上女僕裝。(認真樣)

    看了以前的文,總覺得我似乎退步了。(掩面泣)

    --

    二、學徒

      『這樣就不行了啊?』
      『才怪,我只是懶得出全力。』




      時序漸漸地進入了冬季,寒冷的天氣使得島上的人民走在路上都披著一件厚斗蓬,甚至拿著耙子剷除門前積雪。

      不過這不減居住在島上的人們的熱情;在嚴苛的環境下,人們便懂得知足,抱怨現狀並不能改變什麼,唯有打起精神,以熱誠度過每一天。

      尤其是今天,一個特殊的日子……



      
      「……」
      我雙眼一睜,睡意全消,遠方傳來海浪拍岸的嘩啦聲,一遍又一遍。
      坐起身子,看了一下桌上的蠟燭,此時已燃燒到剩下一小截。
      奇怪,剛剛做了什麼夢?我一邊盯著燭火一邊回想著,但是腦袋卻一片空白。

      「怎麼了?」正上方傳下來一道問句。是里坎爾。
      「沒事──我睡不著。」我隨口應道;透過窗戶,看到遠方一片漆黑,只聽得到海浪的聲音,我發呆了一下子,最後乾脆地下床伸了個懶腰,開始換衣服。

      里坎爾打了個哈欠,帶著明顯睡意。「難得你起得那麼早,之前還都是我把你從床上挖下來……現在幾點了?」
      「再半個小時天亮。」我從衣服的孔洞中看了蠟燭一眼,簡潔地說。
      「那我繼續睡,天亮後一小時叫我,不,一天亮就叫我。」里坎爾停了一下:「今天可是法術競賽的日子啊,得好好加油才行。」
      過了十秒鐘,里坎爾躺的地方傳出了深沉而平穩的呼吸聲。

      為了不吵到里坎爾,我安靜地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是啊,今天可是六年一度的法術競賽呢,不過我沒機會參加就是了……
      那些人為什麼手指撇一下就可以甩出大火球呢?真是難以理解。
      我回頭看了一下,走出房間。




      陸風越過城牆,以驚人的速度吹往無垠大海,將剛出城門的我的頭髮給吹得亂七八糟。不過我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這種又冰又猛的強風了:這可是大自然的恩賜,讓我有這麼不怕冷的體質。

      每天從學院到海邊來回跑兩趟是我的習慣,我很喜歡這種一個人處在開闊區域上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是我的主宰,為我所控制……聽起來雖然很怪,但有時候我確實會有這種恐怖的想法。

      我不會魔法,至少里坎爾怎麼教我我還是沒辦法把一杯水變成冰,也沒辦法讓物體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所以只好鍛鍊我的身體做為彌補。

      沿著山上吹下來的風漸漸減弱,我也慢慢地沿著出城的大路跑回城中央的學院,回到房間。

      這個時候,城內已經開始進行一天的生活;不過今天較平常多了些興奮的氣氛,路上攤販的吆喝聲也特別有力。

      「早安!」我在學院的宿舍走廊上遇見里坎爾,他一臉興奮的對我打了個招呼。

      「早安,你不是要等我回來叫你?」我問。

      里坎爾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總是打在同一個部位,而且從來不懂得收斂力道;不過他力氣小,所以沒什麼差別。

      「開玩笑,今天,今天耶!我都醒過來了怎麼可能睡得著啊?我剛剛複習了一下咒術,流暢得很!這次一定會成功──我可不想再等六年,久久才能學到一招新的咒術,這種生活很悶的……」

      里坎爾哈哈大笑,然後轉了一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衣服。「我問過老師了,他說今天白色是我的幸運色!我今天一整天一定會好運到家!哈哈,那我先走啦!」

      「呃……」里坎爾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在走廊上,似乎沒看到我的表情。也罷,在今天破壞他的心情可是罪過。

      里坎爾從小就發揮出他優異的魔法天賦,不過學院規定每個人都得等到十四歲才能進入學院研習魔法,在那之前除非提前自習,不然大家都是站在共同起跑點上。

      除了我,一個只會用力氣,完全無法沾上邊的局外人。雖然老師都很照顧我,不過我活在這種地方只會顯得格格不入……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觀了?至少今天可不容許我這樣。





      沖完澡後,天空已經整個亮了起來,而海浪沖刷岸邊的聲音也早已被加特城內的喧囂給完全取代。出了學院,整個廣場都沉浸在近乎瘋狂的興奮氛圍中。路上的行人不外乎同儕間的賽前討論,學者帶著一群吵鬧的學徒藉比賽做為實戰參考之類。

      在到達城中廣場的路上,我遠遠地就看到擠在廣場中間的,聳動著的不安人群;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都集中在人群正中央,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羊皮紙。即使上面印有數列文字,由於距離的關係,我並不能看得很清楚。這很明顯是剛才才公佈的;我在回學院的途中還刻意繞到這邊來看看,那時並沒有這張告示。

      才想到這裡,那張告示上所顯示的內容「刷──」地變了內容,原先的字體現再已經被斗大的四個紅字所取代:
      「……」
      而細部說明在這四字之下條列著。

      雖然我看不懂,不過會用這種顏色來標示還有人群接下來激烈的反應,這內容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里坎爾呢?他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四下望了望,發現里坎爾正從左手邊向我揮手,腳下不停朝我跑來。里坎爾像我移動的方向剛好與公告平行,所以一時間並沒有看到那張公告有變換過。

      「亞弗,你有看到公告吧?」里坎爾跑到我面前,雙手揮動個不停。「導修士他們有緊急任務,所以這次的篩選將延期舉行──」

      搞什麼鬼啊?我一邊發楞一邊呆望著在我耳畔滔滔不絕的里坎爾,最後乾脆將他的身體一轉,讓他把注意力放到那張天殺的羊皮紙上。我看著里坎爾側面的表情,而他從瞬間的極為震驚轉成憤怒,然後又崩毀成絕望與不甘。

      然後里坎爾什麼也沒有說,就直接轉了半圈身,低頭快步往學院的方向走去,雙手的拳頭從看到紅字而握緊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鬆開過。

      我三步併兩步跟上。「里坎爾,那張公告上寫什麼?」

      里坎爾直盯著我,然而他的眼中卻毫無光采,不停低聲說:「篩選取消……取消……」

      里坎爾突然回神,好像現在才發現是我在叫他似的。然而,我在他棕色的眼瞳中看到的只有部段散發出來的寒氣。

      他看了我一眼之後便繼續往學院走,我則是愣在當場。

      在我記憶中,里坎爾從來沒有那樣看過別人,他總是將笑容掛在臉上,不管是什麼場合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別這樣,里坎爾,你還年輕啊……」我趕上去對里坎爾說,但是我立刻就後悔了──

      該死,我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我在心中詛咒我自己不下數十遍。

      里坎爾煞住腳步,轉身向我的腹部揍了一拳。我體內感到一下子的空虛感,里坎爾在我的視野中扭曲變形,而他對我的吼聲也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

      「媽的,你知道什麼?你著個只會使用力氣的白痴,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心情!」

      我腦袋一片空白,心中有什麼東西被繃緊了。

      里坎爾的臉上閃過一絲歉意,但也只閃了一下。我停了下來,右手摸著肚子看著里坎爾跑開。

      我心中怒火突盛,感覺有一條帶狀的什麼東西「啪」一聲地給硬生生扯成一段段。

      會魔法有什麼了不起?
      會魔法有什麼了不起,你這個弱不禁風的病貓?

      廣場上騷動不斷,路上來往的行人用帶著同情的眼神看著里坎爾和我。
      我不需要你們同情──
      「我不需要你們同情!」我對著廣場把心中的想法大吼出來,然後低著頭跑回學院宿舍,一路上撞倒了不少人。管他們。

      砰。我用力推開房門,看到在房內正生氣地跺著方步的里坎爾,沒有多想就伸手想抓住他的衣領,另一手對著他的腹部就是一拳。里坎爾看到我的突襲只冷笑著閃開,還順手一帶一推讓我跌倒在地。我房門大開忘記關上,現在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小群觀望的人群。

      我無視他們的存在,不間斷地朝里坎爾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他漸漸恢復理智,在閃躲我的同時臉上為恐懼所暈染。

      此時聚在門口的人群出現了不小的騷動。
      「導修士來了!」一人叫道。但我只是聽到這句話,並沒有加以吸收。

      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邊攻擊一邊有點詫異地想著,而我身體的行動卻沒有因為這樣的念頭而有任何緩下來的跡象。下一瞬間,這樣的思緒也被無盡的暴怒給淹沒。
      殺戮──此時我的心中只想看到血,誰的都好!

      里坎爾在閃躲時看到房門口走進來一人,眼睛微微睜大,動作也稍稍停了一下;我當然沒有放過他這個瞬間的遲疑,右手一伸勒住他的脖子,左手四指一併,往他的腹部插過去!

      一道人影閃過。我的右手因一陣酥麻而放開里坎爾,左手被固定在空中動彈不得,而下半身則是感到冰涼的僵硬感。我視線下移。

      然後我將頭微微左右偏動,掃視著房內的一切。

      在這裡,除了里坎爾和我的上半身之外的所有事物皆覆上了一層青色的寒冰,在射進窗戶的陽光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冰將我的左手整個凍結住,從左手下臂往地上延伸,與地板、牆壁直連成一根根冰柱;腰部以下為堅冰所披,冰冷的刺痛感延腹部向上攀爬,緊抓著我的理智不放。

      「老師……」
      里坎爾呆呆地看著老師介入我和他之間,臉上充滿了敬畏。
      我終於恢復理智:隨著眼前一暗,緊接著「啪」一聲足以使我的右耳耳鳴的清脆聲響,以及右臉頰被撕裂的腫脹感。

      我困惑地望著老師--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虛弱地問道,但即使老師接下來說了什麼,我都聽不到也記不得了。
      我暈了過去。





      四周一片漆黑,但卻充滿了聲音。
      這裡是哪裡?我納悶著,然後為突然出現的,帶有憤怒的一陣發言給嚇了一跳。

      「當初你不是保證不會生事嗎?現在要怎麼辦?還好那少年是孤兒,要是他有父母或監護人,我們要怎麼跟他們交代?」

      一人怒氣沖沖氣質問道,緊接著的是拍桌子的「砰」地一聲。
      「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我會帶他離開這裡……」
      老師的聲音說道,語氣中參雜著悔恨。
      「這還不夠,那孩子的力量……不行,我們的要求是……」
      原先的一人接下來說了什麼我都聽不到了:我漸漸遠離了談話。





      我感覺到頭被敲了一記,有一人沒好氣地說著略帶距離感的話語。「這麼會睡,乾脆睡死算啦!不行,這樣我養你十二年多不就白白浪費資源了?哼,你盯著我幹麻?沒禮貌!」

      我發現自己正盯著老師看,而這在以下對上時是相當不妥的行為;我迅速別過了頭,咕噥了一聲。「對不起。」

      不過老師好像誤會我的意思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偏過頭,背對著我,淡淡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事實上,責任在我身上。」

      ……老師好像真的誤會了我的原意,然而聽老師這樣說,我體內某樣物質卻隨之翻騰著,在我能控制的時候話就已經說出口。「為什麼你們總是把過錯推到自己身上?打里坎爾的明明就是我!」

      老師舉起左手手指示意我安靜,然後開口道:
      「但是讓你有能力攻擊里坎爾卻是我。『不可以生氣』之類的話我跟你提過多少遍了?我就是怕你會有這種失控的情況!」

      「但是,里坎爾他──」
      我正要辯解,老師卻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的話。雖然老師語氣嚴厲,但他的眼裏卻透露出一絲恐懼與擔憂。
      「安靜!我不管他說了什麼。過量的憤怒足以解開任何封印,即使是加諸在你身上的也不例外!」

      老師所說的一個字詞迅速而確實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封印?」我指出。當老師思考該怎麼跟我講時,我的眼神也從老師身上移開,在四處飄蕩。
      一移開就收不回來了。
      ……這裡是哪裡?

      「……你體內有封印束縛助你的『力量』;這種封印最大的缺點,就是當它一旦被破解或消除便無法再度佈設。我只能說到這裡,剩下的……你有沒有在聽啊?」
      「沒有。老師……」老師說的話我確實沒聽進去多少;我反而有些憂慮地打斷老師的話。
      「嗯?」老師似乎顯得很不高興,不過他並沒有伸手打我(真是反常!)而是等待我的發言。
      我再度觀望房間四周。這一切與里坎爾和我同寢的房間規格迥異。

      六根粗而長,上頭刻有等分記號線的白色蠟燭維持著陰森的綠色燭火,在六角型房間的各個角落盡職地燃燒著;房間內的三個牆壁矗立著直抵天花板的書櫃,其中堆滿了書籍、卷軸、收藏品等雜物,除了一、二排書較為顯得整齊之外可說是凌亂不堪,有些物品上甚至堆積著灰塵與蜘蛛網;老師正面對著的書架前擱著一個梯子,應該是怕書架最高層的物品無法順利取得所做的措施。餘下的三面牆中的兩面牆壁各有一扇木門和一扇鐵門,用途未知;在我正後方的那面牆則是簡潔地擺了一套木桌椅。我現在正躺的石床位於房間的正中央,在床的四周地上刻有排成六角形的藍色符文,粗淺不等地紋在顏色是簡單的灰褐色,同時也做為房間牆壁、天花板的石製地板上,若隱若現地散發出詭侷的暗藍色光芒。
      「……這裡是哪裡?」我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看著老師挑起一邊的眉毛。

      「這裡是哪裡?」老師重述一遍我的問句,然後淺淺地笑了一笑。(這根本是誘拐小孩!)

      老師笑了一會,看我皺著眉頭盯著他看後才回答我。「這裡是我的房間──我以前的房間,而現在則是我的得意傑作之一。」老師頓了一頓:「你待在這裡絕對安全,因為這裡的空間和外部的空間經過重組,所以只能由我為管道才能進出,沒有我的許可,就算是其他導修士也沒辦法來這裡喔!所以你以後待在這裡就行了,沒有人能發現你,除了我。啊,關於這點我說明一下,」

      老師停下演講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來看著我。

      「兩件事:第一,因為你體內封印解開的關係,我要開始教你魔法;第二,基於島上律法的判決,你被島上的人通緝了。」
      老師簡潔地下了結論後,微微地一笑,眼裡帶著笑意。
      我腦中「轟」地一聲。那一瞬間,我看到老師的影子好像長出了翅膀和尖尾。





      封印有無數種形式,簡單的來說可以分為兩大類:「外域」與「內域」;這同時也是大多數魔法的基本分類法。

      而束封在我身上的這道封印,基本上是屬於「內域」的封印魔法,該系魔法最主要的用途就是牽制住目標體內所蘊含的力量。這道封印太過強大,大到在解開之前,甚至連老師都感應不到我的「力量」。

      「……然而,根據魔法的第二原則所延伸出來的細則:『單一有限法術的恆固性與功效性恆成反比,兩者不能兼顧。』這道封印的功效性強大的代價,就是該封印本身容易破壞。」老師啜了口茶,詳細地對我解釋。

      「那為什麼不直接破壞我體內的那個什麼什麼封印這種一勞永逸的方法?」我問道,但老師只是敲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在講話不要插嘴。我當初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已經有四重這種封印,我後來怕不安全,在可以限制你力量的最嚴苛條件下又加了三重。當你本身情緒亢奮或沮喪等精神趨於極端值的情況下會變得不穩定,封印的功效雖然會被強化,但本身的恆固性也會變得更加脆弱。你不久前才自己破壞了其中一重,所以原先不會魔法的你現在可以開始操控魔法了。然而,如果放任你不管的話可能會誤致歧途,要是你哪一天世界因你毀滅的話我可得負上全責──以上是我教你魔法的原因。」

      老師頓了一下,神情早轉為凝重。

      我尷尬地笑了笑,打趣的說:「世界因為我而毀滅?怎麼可能?老師你別開玩笑了──」
      「不,別把你的力量想得太天真。」老師打斷我的話,用力眨了眨眼,然後直望進我眼底。
      「要是放任你不管,當你封印全部被破壞的同時,就算我和其他導修士全上也不一定打得過你。」

      老師語氣突然一變,緊接著對我的頭頂就是一拳。

      當我正要抱怨時,老師眼睛一瞇,立刻比起食指要我安靜。「你再插嘴下去的話,我大概講上一個月都講不完我要說的話,所以給我安靜點。
      「關於學魔法的事情,你現在知道這些就夠了;接下來要講的是你被通緝的事。
      「我們並不是純粹的人類;我以前有跟你提到這件事吧。因為某種原因,很久以前曾經有一次遍及全大陸的『靖法』,當時大陸有魔法血脈的導引者都被殺得差不多了,有一批人深怕魔法因而從此斷絕,所以就逃到這座島上來以保護魔法的血脈。基於這次的教訓,島上規定要是有人試圖謀殺的話,他得接受死刑或流放到其他地方,除非被害人被下達通緝令,不然這條規定沒有轉圜的餘地。」

      說到這裡,老師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後突然問我一句:「真是的,難道你都不用問問題嗎?我不記得,更不認為你的理解力強到這種地步。」

      我皺著眉,一邊嘀咕著「明明就要我不能插嘴……」,一邊思考著該問什麼時,老師眼睛突然射出警戒的目光,舉起手示意我安靜。「有人來了。」

      然後老師身形稍稍一顫,就這樣消失在我面前。

      他就讓我一個人愣在床上。我打了個哈欠,正納悶著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時,我就聽到衣服摩擦所發出的輕微窸窣聲,看著老師的聲音再度在剛剛消失的地方響起。

      「有人請我去開一下會議,大概又是要討論關於怎麼處置你的事吧。真是煩死人了,要不是導修士有很多特權,這種麻煩的事我才不想幹呢。」老師目光四處掃動,心不在焉地抱怨;一邊說,老師走到三個書櫃中,最亂的一個書櫃前抽出一本薄冊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後,說了聲「接好」就把那本冊子向我我丟過來。我急忙伸手接住。

      老師點了點頭以示讚許。「身手還不賴嘛,看來有在偷偷練。關於這個,你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可不能被浪費掉啦……我想里坎爾應該有教過你認一點字,不過語言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有系統地學的話是沒有什麼顯著效果的……」老師沉吟了一下,當我在研究封面上的華麗花邊時繼續說明:「……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得從頭開始學,能學多少就學多少。那扇門是緊急逃生出口。」

      老師解釋到一半突然指著那扇鐵門,冒出一句前後不搭的語句。我「嗄?」地一愣。

      「嗄什麼嗄,除非快死了或是其他威脅到你生命的情況才能開那扇門,要是平常時間因為好奇心而開那扇門的話……」
      老師突然逼近,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並散發出微微殺氣,周圍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我相信你是不會隨便打開那扇門的,不過還是答應我,嗯?」
      雖然老師臉笑笑的,但其中沒有一點笑意;我背上冷汗涔涔留下。

      「好、好……」我支支吾吾地說。

      老師歛起笑容,嘆了口氣,搭住我的肩膀說道:
      「你將來就會知道我要你答應是有原因的,我……我絕對不會害你……」

      老師又嘆了口氣,然後露出笑容站起身來。
      「我晚點會再來看你,有什麼需要到時候就再跟我說一聲,反正島上物資那麼多,少一點不會有人發現,哈哈哈!」老師笑了幾聲,然後身影一閃,直捷了當地消失在我面前。

      我盯著老師沒有說明做何用途的木門發了一下呆,在將視線轉回手上所拿的那個小冊子,然而光封面上那一行字我就看不懂,這要怎麼開始啊?

      就在我盯著那行字盯了一小段時間後,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在我心中浮現。
      「初階習帖……初階習帖……」

      我四下望了望,心裡毛毛的。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就當我視線一移開那行字的同時,那道聲音就像一陣飄渺的清煙,消散在空氣中。我深呼吸了幾口氣以放鬆心情,然後再將視線移回。果然只有在盯著那行字的同時才會聽到那反覆吟誦的單調聲音。

      為了確認,我翻開第一頁,上面印著一個又一個的符文,每個符文的旁邊都有一小塊空白,想必是用來作為練習手寫的地方。
      我跳下石床,走到桌前坐下,開始臨摹冊子上面一個個的符文。





      就這樣過了兩時,至少我心裏認為過了那麼久的時間。我根本就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我飢餓地癱在椅子上,右手因持續性地消耗體力而軟弱無力。

      真分明是惡整人嘛!空白的部分在寫上字沒多久後就會還原成一片空白,非得重複寫同一個符文好幾遍之後才會永久留在上面──至少可以維持一小段時間。重複寫同一個字寫上四、五十遍,我看那些導引者精神都不正常!

      不過,雖然我這麼想,我心底某一塊角落竟然有一種滿足感與熟悉感?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毛毛的……

      我休息了一下,最後還是認命地坐起來繼續練習那些煩冗又毫無規律性的符文。

      時間就在我反覆練習中悄悄地流逝。雖然有點累,不過到後來這種反覆動作的模式也漸漸地習慣了;除了中間休息過幾次,繞著房間跑步順便放鬆因緊繃而僵硬的身體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坐在桌子前重複不斷地練習再練習。

      最後,能夠停下我動作的大概就是有飢餓了吧?一想到晚餐還沒有出現,我的腹部開始不爭氣地發出咕嚕聲……

      「餓啊……」我半躺在椅子上頭向後仰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然後我決定靠睡眠來將飢餓的感覺壓下。即使是石版,我背下的感覺卻跟趴在我平時的軟床沒有兩樣……

      軟床啊……照老師這樣說,以後也沒有機會回去了吧?……





      我莫名奇妙地醒了過來,那感覺幾乎就像今天早上(我不敢確定現再是否還是同一天,待在這封閉空間中早就把我的時間感打亂許久)起床時的那瞬間一樣。
      有危險逼近似的警戒感。

      即使精神還是因為飢餓而感到虛弱,我的意識卻不相稱地清醒過來。我試著撐起身,差點跟正湊過身來看我的老師當面撞上。

      我下意識地腰一用力,上半身往下折以緩和可能的衝擊,而老師則是身體迅捷地一彈,然後滑開了數步的距離。

      滑開……是我看錯了嗎?我揉了揉眼睛。

      「你幹麻突然坐起來啊?」老師向我丟了一個稍過牽強的問句,走了過來,往我頭上就是一記。

      「痛……」我抱怨道。每當我做錯事的時候,老師就會敲一下我的頭;無論我怎麼閃,老師每次都會敲在同一點,從不失誤。話說他對里坎爾也是這樣。
      里坎爾現在在做什麼呢?我的思緒飄離了這個小小的空間。

      「……所以你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快接住!」老師的聲調突然微微提高了兩個音階,我把注意拉回,看到一個杯子向我飛過來。

      我急忙伸出雙手捧住杯子。一邊忍受著老師的一擊,一邊端詳著。

      無數個小小符文若隱若現,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杯子的內外和底部;我盯著杯子,試圖理解其中的規律性與意義,卻只看得懂極小部分。我把玩了一下杯子,然後意外地將杯子的上半部轉了半圈。

      只聽到杯子發出「咻──喀!」的再接合聲音,清澈的水從杯底冒出,到了約八分滿時便不再繼續出現,所以沒有溢出來的可能。
      老師看到了這樣的變化,「咻~」地吹了聲口哨。「想不到你運氣還不錯嘛!這樣也好,省得我費力解釋。我只提醒一點,這個水不是憑空創造出來的,所以不用時要把杯子轉回原位,不然水會一直更新,沒用到的水則會被排放掉,這可是很浪費的!」

      我點了點頭,看著水的波動並喝了一、兩口以舒緩饑餓感。

      「對了,這玩意兒很容易碎,所以不能承受任何的衝擊;要是壞了我可不會再給你一個新的,所以給我好好保存!」老師向想到什麼似地補充,臉上浮現出「要是你敢摔到你就慘了」的威脅表情。

      我又點點頭,心裡有些感動;然後將杯子延反方向轉了半圈。杯子裏的水像滲進土中般地減少,最後空空如也。

      「哇……」
      我讚歎了一聲,然後望向老師;此時老師手上正托著一塊麵包。一看到麵包,胃裡的饑餓感又刻意宣示它的存在而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老師「哈!」地一笑,將麵包遞了過來;這個時候再客套也沒有意義,我一伸手接過後就開始大吃了起來,動作毫無美感可言。也罷,反正這裏沒有外人,即使老師看到我的吃像面孔還是不自禁地微微扭曲……

      就在我粗魯地對著麵包大舉進攻時,老師轉過身去翻了翻放在桌上的字帖,不時點點頭,拿起筆做些圈點之類的小動作;最後一口氣翻到十幾頁之後,我還沒練習到的地方將書角折了一折作為記號。
      「明天的進度是寫到這裡。」

      老師轉過身來,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又像要刺激我一般地加了一句:
      「不過你沒寫到這裡我也不會介意啦,反正一開始我就是刻意把每天的目標訂在你辦不到的地方。哎呀,看到別人挫敗的樣子我的心中就不由自主地雀躍了起來……」

      面對老師粗劣的消遣,我只是挑了挑眉毛作為回應;我把最後一口麵包吞下肚,然後問道:
      「但是我要怎麼知道時間啊?在這裡我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刻了,這種沒有保護感的地方讓我覺得很悶……」

      「喔,蠟燭啊。」老師還沒聽完我的煩惱就知道解決方案,比了比圍繞在房間四周,那六根矗立在地上的大蠟燭作為回答。再蠟燭上面刻有十二道線,即使六根蠟燭都在燃燒著,實際在減短燭長的的只有我左前方的那根。此外,我現在才發現蠟燭置放的地方有一塊金屬片,上面刻著代表『火』的符文……

      我恍然大悟。

      在島上,六天為一個週期,每天都有不同的符文相搭配;在「天」的單位之下,時間又被細分為十二等分,稱為「時」。這樣的規定,使得島上的人們在排定一天的行程時有著莫大的助益。
      此時這根蠟燭已經燒到我非得蹲下來,甚至趴在地上才能判讀時刻的地步。老師打了個哈欠。

      「很晚了。我先離開了,你沒有事的話就繼續睡吧。」
      老師半睜著眼說道;他手一揮,燭火減弱,轉變為柔和的藍光。
      我下了床將杯子放在桌上。「老師晚安。」
      老師點點頭,身形消隱在房間的陰暗處。

      我爬回床上,瞪著石製的天花板……
      我連我什麼時候睡著都不曉得。





      「應該可以了吧?」
      男子的身形突然出現在房間的一隅,要是有人在這裡作業的話,倒是有可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到。
      ──不過現在沒有人在這裡。即使知道這樣的男子,還是不放心地望了望四周以確認情況。他對著自己喃喃自語以讓自己安下心來。

      男子披上了斗篷,走到自己辦公室的一個書架前,將其中的一本書抽出轉了半圈,然後塞回。
      書架平移開來;男子眼前出現了一扇鐵門,門上有著無數的按鈕。
      「不過,為了確保住秘密……」
      男子舉起手,十指飛快地按著按鈕,這種輸入資訊的速度令人不禁懷疑是否有魔法協助。過了一陣子,男子雙臂垂下以放鬆緊繃的肌肉。
      們在男子面前打開,再那之後有一個小房間。空曠的房間。
      在那之中,一把短刃與一塊折妥的布料被安穩地放置著。
      男子見狀,滿意地低笑後關上門,將書架以機關的力量移回原位。

      他優雅地轉身,走到自己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將窗帘拉開,讓月光恣意洩灑在房間內。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徐徐地吐出。
      「真是個美好的夜晚……」
      男子低聲自語,用一種別人聽不到的音量滿足地說道。

      這個夜晚就這樣悄悄地過去了。包括時間也是一樣。


    頭圖謝謝雞腿子wwwww
    這嘴巴超萌!(炸

  6. #6
    狼仔 雨座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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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搞不懂

    我說小逆逆啊

    你這個人心機真重喔~~
    好重好重喔

    讓我不由得想起水桶兩個字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啊?
    ___從山坡上滾下來是吧?
    滾了好幾隻是吧?
    哎呀?講了半天___到底是什麼?(狼人)


    在思想的地圖上漫無目的

    新部落:http://www.wretch.cc/blog/pcj600

  7. #7
    亞成狼 逆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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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真搞不懂

    引用 作者: 雨座
    我說小逆逆啊
    你這個人心機真重喔~~
    好重好重喔
    讓我不由得想起水桶兩個字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啊?
    ___從山坡上滾下來是吧?
    滾了好幾隻是吧?
    哎呀?講了半天___到底是什麼?(狼人)
    .....=皿=!!!(踹飛雨座)
    我哪裡心機重了,你心肌比就重吧?(沒有誤)
    認識我的都知道我毫無心機啊!(燦笑)
    所以你還不趕快新貼?(逼近)
    話說回來,我當初不應該給你看長干行的,
    那首糟糕的歌是在那之後才出現的...
    --

    說明一下,這一篇小說的視角是狼人沒錯,
    可是他從小到大都是生活在吸血鬼的社會喔~XD"


    頭圖謝謝雞腿子wwwww
    這嘴巴超萌!(炸

  8. #8
    亞成狼 逆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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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墮狼

    ──諸神曆746年,厄特閃爍之際──


      同樣的生活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個月,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我所修習的東西,以及我快速抽高的身材和越來越結實的體格。
      我不敢說我是天才;畢竟在這裡,幾乎每一個人,或高或低都有使用魔法的天賦。但我的學習速度之快連老師都嘖嘖稱奇。

      我所學習的新事物其實也不全能算是前所未見。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應該就像是隔了許久之後再看一遍舊有事務的熟悉感……

      數個月過去,我已經把半個書櫃的藏書所記載的內容都讀過了。老師說我這種吸收速度非同小可;如果是一般的學徒,光是學習常用的符文組合就要花上好幾個月,至於能不能靈活運用其所學都還得另當別論,而我在一開始的幾天內就把那些東西給吸收得徹徹底底。

      老師給我的那個杯子上所刻文字到了最近也可以辨識完全了,只差符文之間的排列組合在當時還是無法理解。在這期間,我曾經詢問老師關於這個杯子上的符咒所代表的涵義,然而老師卻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如果你才學幾個月就能夠了解這個符咒,你不用悶在這裡出不了門,而我也不用混了,哼。」
      ……所以到後來我也只能個別地分析上面每個巿文所代表的意義,對於其中的關連性可說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符咒本身不像文章那樣的具有上下文的關連性,每一道咒文所需要的符文序列毫無規則可尋──至少我目前只能硬記。即使咒語事實上有他自己的規律可依循,我現在也看不出來。

      不過光用硬記也記得挺快的就是。



      
      這天,如同往常一樣,我坐在桌前讀著書,不時提起筆畫記重要的句子或段落,並在一旁空白的草紙上重謄一、兩次以加深印象。

      「喔,那麼認真呀?勸你別用功過頭了。」
      毫無預警地,老師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我嚇了一跳,轉頭看著老師緩步走來。

      我以眼角餘光看蠟燭一眼。平常老師應該是在學院授課才對啊?

      老師似乎察覺到我的困惑,於是解釋:
      「今天是學院的假期週,下午開始就不上課了。我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就來看看你在幹麻。」

      「原來是這樣……」我簡短地回答,揮了揮暫擱在桌上的「南島史學」。
      我的生活不僅僅有學習魔法與刻畫符文。在我認識的字彙越來越多的情況下老師開始要求研究史學、草藥學、地學等較為繁雜的東西。要是我的生活少了這些東西綴色,專心不二地研究那些勞什子咒語符文,我大概早瘋了吧?也因為這樣,當我盯著無數咒語盯得眼花頭痛時,我就會到書櫃前抽一本書,以閱讀來分散我的壓力。

      「呿,我還以為你在練習魔法咧。」老師眼神一偏,一臉不以為然。
      「喔?上一次我在練習魔法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喔?」我笑著回了一句。
      「我剛剛耳鳴了一下。你說什麼了嗎?」老師不負責任地說道。「真是的,難得我大白天會撥出我寶貴無價的時間來找你,你卻一點感激的表示都沒有,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我「哈」地笑了一聲,轉過身繼續讀書。果然,隔了一秒,一道不自然的風從我的頭頂吹下。

      我舉起手把來物格擋了下來,然後反手抓住--
      是一把附有刀鞘的短刀,刀柄上刻有華麗的紋飾。我呆了一下,眼睛因為看到這件精緻的物品而「哇……」了一聲。

      我轉過頭,以眼神詢問老師;老師點了點頭。
      「過了今天,你來島上就滿十三年了;在這裡只要滿十三歲就算是大人了──」老師頓了一頓。「這東西是你剛到島上時放在你身旁的小短刀,我認為你到了該追隨你的過去的時候了,而這把刀應該能算是線索之一。」
      我此時正仔細端詳著這把漂亮的匕首,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沒注意到老師拿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還有這個……里坎爾送你的。」老師似乎花了一陣子才成功喚回我的注意力,因為我看他臉上有明顯的不耐。
      老師丟給我一條皮帶,上面還扣有兩個小皮袋;仔細一看,我才發現這條皮帶實際上是由許多條較細的皮條編織而成的粗皮帶以增加韌性。當我一碰到皮帶的同時,一股冷冽的氣流經由皮帶傳到我體內,在我身體裡亂竄;我一開始嚇了一跳,不過這氣流似乎安撫著我的激動的情緒,讓我冷靜了下來。

      「……里坎爾?」我出聲問道。
      「對,里坎爾。他知道你還在島上;是我跟他說的。」老師答道,然後要我起身穿穿看皮帶。

      我把皮帶圍在腰際,然後調整了一下大小以讓他不會鬆到可能會因為劇烈的震動而掉下來,也不會緊到妨礙我的行動。

      「如果里坎爾在這裡的話,我就可以跟他道謝了。」
      「是啊,不過他可不能在這裡,這裡可是秘密基地啊。」老師笑著說,我也跟著笑了幾聲。

      一提到里坎爾,我就有好多的問題要問,我和老師就這樣一直談論著他的事情,直到蠟燭都燒掉了一大截。

      「啊……再聊下去就要天黑了,」最後老師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去拿你的晚餐,回頭見。」
      「嗯,待會見。」我點點頭,然後目送老師消失。

      我低下頭,看了看皮帶的樣式,然後將目光停留在捧在兩掌間的那把短刀。我仔細地觀察著刻在刀柄上的複雜花紋,然後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事實……雕刻在刀柄上的部份流紋竟然是扭曲的文字!

      我將眼力發揮到極限,努力地尋找上面其他可能的文字。不過在刀柄上其實僅有寥寥數字,剩下的就真的只是毫無意義,存脆用來裝飾的花紋罷了。我再三讀著那些字,最後組合出應該算是無誤的語句:
      狼牙,五刃之始。

      就在我把這句句子記錄在紙上時,老師也正好拿著兩塊麵包出現。

      「你在寫什麼?……『五刃之始』?這什麼東西啊?」老師探頭過來,把硬麵包塞到我懷裡,一邊看了看我寫在紙上的字疑惑地問道。
      我比了比那把短刀的刀柄。「這是我在刀柄上面找到的字喔,花了我不少時間呢。」我把玩著刀子,一邊笑一邊重複著紙上的那六個字。「狼牙,五刃之始……」

      「……你剛剛說什麼?」

      老師的語氣稍稍顫抖了一下;我疑惑地轉過頭。「就是上面的句子啊。」
      然後我才對上老師殺氣騰騰的目光,我嚇了一跳。

      老師的眼睛瞇成兩條細線,然後睜大,眼白與黑瞳的分界就在我眼前模糊了起來;老師面容變得又瘦又尖;犬齒也變得更為銳利,甚至在尖端流下了紫黑色的臭液……

      老師彎下腰劇烈顫抖著,似乎正竭力刻制住自己,不讓自己衝上來把我撕成碎片。恐懼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就像有一隻強力的大手無情地捂住我的嘴、掐住我的喉嚨。

      厄特在上,懾人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
      老師慢慢回復成平常的模樣,不過就像剛劇烈運動後,體力透支、大汗淋漓一樣地疲累。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老師無力地坐在床沿,大口喘著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剛剛老師的模樣此刻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頭,也一並奪去了我回應的能力。
      老師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雖然臉上還是不斷流汗,上袍也像是被雨淋過般渾身溼透。「你那把刀就自己留著吧……我先離開了,你好好休息……」
      老師略為錯亂的語劇和反常的行為使得我僵直在原地,只能輕輕點了點頭,目送老師離開。

      我想,我還是先把刀子的事情擱在一邊好了,免得在度發生同樣的情況。我胡亂吃下手中的麵包,早早就寢。






      第二天一早,我就將刀子藏了起來,直到那件我不願回想、令我性格分裂的事發生之前,我和老師都絕口不提昨天發生的意外事故。
      因為是假期週,老師待在我這裡的時間也變多了;這樣也好,如果有不會的事情還能就近請教,直接而有效地加快了我學習的效率。







      一週期後,在我的晚餐時間時,老師拿著麵包出現(真是神奇,一連吃數個月的硬麵包佐水竟然不會吃膩,看來麵包裡大有文章?)空著手指夾著一本小冊子,在給我時糧食一併塞給我。

      「三天內讀完,兩天練習,一天指導。」老師淡淡地說,好像認為我真的可以做到似的。

      「知道了。」我接過小冊子和晚餐,隨口應道。有時候老師就會給我ㄧ些類似的薄書,並要求我在很短的時間內吸收完畢,內容不外乎史學、地質學等只能硬記的東西,偶爾是新的咒文或是特有符文。

      我一邊啃著麵包,一邊翻閱新拿到的小冊子;這次是咒文,而且似乎相當複雜。老師和往常一樣瀏覽我今天讀書的進度及翻閱我做的筆記。

      和往常不同的是,老師這次一面做事,一面心事重重的說:「我不期望你這次能夠讀完,所以你能讀多少就讀多少……」

      「哼,又在刺激我了。」我一邊咀嚼一邊回應,吃相相當不雅,反正沒有人在看。

      不過老師似乎對我的話沒有什麼反應,一面翻著我的筆記一面說:「這次你稍微變一下方式,每學好一個咒文就練習模擬,不要堆了一堆再來練習……」

      「好啦,真是的。」我應道。老師什麼時候話變那麼多了?
      「……反正你有五天,一天練三個對你來說應該有點困難,總之你接下來幾天權變一下吧……」老師似乎沒在聽我的話,心不在焉地看著我對島嶼史所做的摘要,嘴裡動個不停。

      我有點生氣,吞下麵包,喝了幾口水後說:「老師,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阿?」

      「亞弗‧希利瓦。」

      在我記憶中, 老師很少叫過我的全名;平常都是直接叫『你』來簡略,有時候會叫『亞弗』,然而稱呼我的全名……說實在話,我連上一次別人叫我全名的場合我都不記得了。

      關於我的這名字,我是在小時候某個場合,老師突然這麼叫我的。
      「亞弗‧希利瓦……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
      「啊?什麼?」我疑惑不解。
      「要叫『老師』,亞弗‧希利瓦。」
      「老師?為什麼要叫我亞夫‧希利哇?」
      「喔,小孩真痛苦……總之你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再問問題就沒晚餐吃。」
      「啊啊,怎麼可以,我要吃晚餐,我要吃晚餐!」

      ……小時候一提到吃的,我的心中就容不下其他東西,現在想想還真是有點可笑。
      「啊?怎麼突然叫我全名……」我愣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問道。
      老師「啪」地闔上我的筆記,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杯子喝了口水,呼吸了幾口,然後像是努力做出重大決定般說:「一週期後我會送你一個很大的生日禮物,算是我做為之前失態的補償;不過你接下來的表現將會決定你值不值得收下這個禮物。」老師又喝了幾口水,頓了一下,然後再度開口:「所以我不希望你在一週期後讓我失望,知道嗎?」

      「呃。」我應了一聲。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老師那麼的慎重阿?「知道了。」

      「嗯,那今天先不算,明天起先放下別的雜務,專心讀我給你的東西,不懂或不易理解的地方別留著,一定要問,知道嗎?」老師再三叮嚀。

      「好啦……不就是符咒一堆嗎?用記的就行了。」我淡淡地應道。
      老師點了點頭,似乎帶著心事的表情看過去相當陰沉。過了一段短暫的沉默後,老師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的抬起頭對我說:「希克利姆, 伊特尹哥洛錫, 謝埃。」然後用力搖了搖頭。

      我聽得一頭霧水,一邊的眉毛挑得老高。
      「啊啊,我在說什麼啊?剛剛算我沒說過話。」老師拍了一下額頭,又抓了抓頭髮,說:「今天晚上你就別睡了,等白天再睡,這裡跟外面差了六時,不事先調整很麻煩……我說太多了,總之──」

      「為什麼要調整?難道我要離開這裡?」我幾乎沒有思考就問了問題。
      老師揮了揮手。「算了,不用調整也沒差,出發再調就行了,還有, 」老師對我做了個手勢叫我先不要問問題,然後繼續宣佈:「我卻你最好不要對這次的旅行抱有太大的希望會比較好,我是真心勸你的。更何況你的表現能不能讓你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呢。」

      「不,」我宣布:「結果是確定的;我一定會讓你帶我離開這裡!」
      「那我們就看看吧。你先去休息了,記得早點起來讀書啊,時間寶貴呢。」老師乾笑了幾聲,眉間卻皺起了幾道揉合著擔心的細微紋路。
      我刻意忽略那些小細節,信心滿滿地笑著,把剛才的不悅全都甩到九霄雲外去了。




      稍晚。
      老師離開後,我躺在床上,胸口卻因為興奮及期待而上下喘伏著。
      我對於未知竟然沒有感到恐懼;相反的,我心中充滿了對於未來事物的渴望與喜悅。
      我好不容易才將這種感覺壓抑下來,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房間四周的燭火輕輕地擺動著、燃燒著。




      一股壓迫感籠罩而下,迫使我清醒過來;入目所見是在書本上看到的、稱之為「戰場」的地方。將帥率領著無數士兵前衝,他們嘶吼著以動搖敵方軍心,咆嘯著以提昇己方士氣。士兵數量雖多,然而沒有任何一人撞到我,更不用說再倉卒之際不小心撞倒我;他們甚至連我的衣角都沒沾到。大軍像包圍著島嶼的大海一般,在我地四周無限擴展,如浪濤般在我身旁呼嘯而過。

      我感覺到一道聲音在我後方呼喚著我--以一種無法理解的語言。我無法加以解釋,卻又十分篤定他就是在呼喚著我。
      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在我身後消失,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回應。
      於是我轉身,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
      戰嚎聲仍持續不斷,可是在我看來,一切--包括聲音--都像是靜止一般。
      我被眼前的景象給完全地攫住了。

      一隻足足有我兩倍身高,渾身長滿毛皮的巨型生物站在我面前,由上而下睥睨著我。雖然是人行的身材,在頭顱的部分卻不屬於人的形狀,而是有點像狗卻略有不同的頭。
      那生物張開血盆大口,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話。雖然是以某種類似嚎叫的發言方式,其句構的排列也相當的奇怪,我卻可以了解他在說什麼。

      「這傢伙的品味怎麼那麼差啊?……算了。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辦法更改……咦?」
      那生物說到這裡,有點訝異地看著我,綠色雙眼微微放大。
      「哼,那傢伙還真亂來,竟然會用這招,夠絕!夠絕!哈哈哈!」
      那生物仰天大笑,像極了狗吠聲,我則是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這……這裡是夢吧?那我……

      那生物嘿嘿嘿地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線。「我都出來了,現在就是等你找到我的力量來源啦,不過也要看你有沒有能耐才行,哈哈!」
      那生物就這樣一直說著我聽得懂又無法理解的話。牠突然縱身向後一躍,為大軍所淹沒,狂笑聲仍不斷在我耳中迴響著。
      突然腳下一空,我墮入無邊無際的沉寂中,和剛剛喧鬧的戰場形成強烈的對比。下一刻我發現自己坐在石床上,大汗淋漓、心跳仍怦怦怦地快速跳動著。
      剛才夢中的景象無情地烙印在我腦海,冒出熾熱的白煙。

      尤其是那兩道銳利的目光及尖牙……

      一想到尖牙,我就不知不覺想到了那把被我藏起來的匕首,我手略一使力,正想撐起身體、下床去看看那把放在書架角落的刀子時,手卻壓到什麼堅硬的東西。

      是那把狼牙。
      我滲出冷汗。

      我不敢再作多想;即使心裡毛毛的,我還是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地把狼牙放回書架角落。




      隔天一早我就做到桌前開始奮鬥,實際上前一天的睡眠時間僅寥寥二時,比老師預測得還要早。

      一整個早上,我都在跟數不盡的文字排列搏鬥;除了中間因為用餐而短暫的停了一下外,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進修。
      老師看到我這樣用功的樣子並沒有多作表示,他甚至在塞給我麵包之後就離開去繼續忙他的事,似乎相當緊湊。

      讀完一個段落後,緊接著的便是練習--不停的練習。雖然小冊子上面寫得盡是滿滿的文字,然而大部分皆為咒文的註解及補敘,實際上真正用到的只佔一小部份。那些解釋艱澀隱晦難以理解,光是知道注釋注釋的意義就要花費一段不短的時間,理解後還得拿結論去探討咒文……這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似乎太難了些?不過為了出島,這些不算什麼。

      奇怪,我怎麼會那麼想到離開這裡呢?連我都不大能理解這股衝動的原由在哪。
      雖然這個疑惑不久後就被不斷練習所造成的思慮疲累給沖得一乾二淨。

      小冊子的前半部分都是在教讀者如何使用防禦性的咒文,後半部分才開始教可以造成傷害的法術。奇怪的是,無論是攻擊對手還是自我防禦所使用的媒介都是水或同型態的物質:冰或水蒸氣。當晚,我把這個疑惑告訴老師,他想了想後才回答道:
      「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當時我認為跟島上祭祀的水神『厄特』有關吧。況且島上現在的符咒書不多,搞不好以前有更多的法術都亡佚了,畢竟過了這麼久,會減少存量也是正常的……你書讀完啦?還有這閒情逸致來問我這種不相關的問題?」

      「還沒……我學了一天才把水釋出能量以凝結為冰的方法給學會呢,書上的解釋幹麻要寫得那麼難懂啊?」我搖了搖頭。

      「會嗎?我已經盡量寫得很平白了說……」老師一臉無辜。
      「這是年齡隔閡的問題吧?水平不一樣對難易的標準也不同。」我小聲說道。

      「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我最近很忙,沒辦法在你旁邊隨時指導。」老師輕鬆地推掉了責任,拿出杯子喝了口水後緩吁了口氣,白煙從杯子中冒出緩緩地升到了半空中,慢慢地消隱掉。

      在我盯著白煙,稍一分神時,老師突然坐了個很大的動作,嚇了我一跳--老師抓著杯子往外一傾一甩,杯子裏的水全數向我潑濺而來!

      厄特在上,那可是熱水啊!

      我不及多想,向後退了一步,雙手同時導引出法術以搭配緊接著唸出來,花了我一天練習的咒文。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因為全身緊繃而急遽跳動,每一個心跳聲的間隔都快要分不清了。雖然我認為我及時做出反應,然而一杯子的冰水還是潑到我身上,搞得我一身狼狽。我原本以為老師會因為我手腳不夠俐落而數落我一頓,然而他卻只是點了點頭,帶有讚許意味地說:
      「喔嗯,我果然是沒看錯人啊!才短短一天就把『凝鍊』發揮到這種境界,真是了不起!」老師揮了揮手,一道熱氣吹過,把我穿著的布袍給吹乾了;我暗暗一驚:老師施咒時嘴巴是閉著的,僅用手輕輕一揮就準確地把目標物施上咒術。

      老師的實力真是深不可測,不知道他戰鬥時是什麼樣子。
      「基本上你能做到這種地步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用擺出那種頹喪的表情,那麼苛求自己。說真的……我教過這麼多學徒,你是第一個只花了一天就可以順利導引出這種程度的法術的傢伙呢!」老師看了我一眼,又說了幾句稱讚我的話後就放任我繼續用功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從老師的反應看來我似乎超乎老師的期待;在這同時,我也發現後來學會的咒語都是以老師所謂的「凝鍊」作為延伸:例如冰霜結界就是以水氣凝華出來的冰網作為防禦之用,抑或是將水凝固成冰刀、冰錐等銳器攻擊眼前的目標。




      五天很快就過去了,每天都只睡兩時的我可以說是體力不足以支撐精神上的亢奮。幸好這種日子指持續不到一週。
      我又一次不禁佩服發現老師真的很厲害:身兼導修士和學院導師(註)的他不僅不時因任務出島,一天還只睡不到三時,這種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我這幾天可是紮紮實實地感受到這一點。

      五天很快就過去了,時間的飛逝之快令人驚訝。





      「差幾頁沒時間練習?沒關係,至少前面會就行了。」
      當我沮喪地將小冊子交還給老師時,他只是微微對我一笑並這麼說著:
      「最後一招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學會的簡單咒法;我說過了:你有這樣的表現已經遠遠超過我的期待,更何況聰明如里坎爾光當初第一項法術就學了一個星期才將溫水變涼呢。」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地問。里坎爾的理解能力在以前就已經超越一般學徒的水平,我很難相信他的進度會這麼慢。
      「真的。」老師補了一句:「不過現在把一桶熱水往他身上潑過去,它可以直接把那些熱水凝固成冰牆。」
      我吐了吐舌頭。「那麼強?」
      「就是這樣,你有空在叫他表演給你看好了。」老師笑道,眼神卻透露出他有所隱瞞。

      「別挖苦我了吶。」我苦笑道,急忙轉移話題。「我趁還有一天多學一點好了,小冊子可以再借我一下子嗎?一下子就好。」
      然而老師僅搖了搖頭,兩指夾著手中的小冊子往口袋裡一揣。

      「別太高估你自己了啊,我看得出來你體力已經透支了;要是你明天我審核時,因為沒有力氣施咒而沒通過測驗我可不會留情,到時候沒辦法離島就是你自各兒的事了喔。」

      這句話刺進我胸口,而且還是挑最柔軟的部份很狠桶下去。我無可反駁,只能回道:
      「好吧,那我先休息了。」
      「好好補充體力吧,明天我再叫你。就算你睡得狗一樣也沒關係。」

      老師說道,在我身上施了個放鬆心情的咒語以讓我安眠後就離開了。
      我躺下,突然想起平時運動已經荒廢一大段時間了,所以又下床繞著房間跑了數十圈。房間不大,但在老師法術的效力下跑得卻是有點心不從力。雖然魔法讓我的生活方便不少,不過我認為鍛鍊身體總是有用的,說不定哪一天會派得上用場。跑完十數圈房間外加做了數不清次數的伏地挺身(在生理學書籍上學到的,可以有效訓練力氣的方式)後,我倒在床上氣喘吁吁。

      正要陷入睡眠前,我眼前突然閃過狼牙的模樣。
      要是忘了帶刀子可就糟糕了,我心中閃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反正我好像也沒什麼東西要帶,那多帶一把短刀放在身上作為防身用應該沒什麼差吧。

      我下了床(順便換了一套布袍,剛才運動流得滿身是汗),翻出狼牙放在內側口袋,然後疲累地爬上床。
      應該沒有什麼其他事情要做了吧?就算有那也是醒來之後的事了……
      我眼睛閉上,不久後就墮進了無垠黑暗之中。




      強烈的光芒附帶著溫熱感照在我眼皮上。徐徐微風吹過我及肩白髮,海浪翻滾的聲音充斥四周。
      我微微睜開眼,耀眼的陽光迫使我又把眼睛閉上。
      我深吸一口氣將略帶鹽味的暖風吸進我身體中。
      遠方傳來鳥鳴聲,我的身體平緩地雖著規律的呼吸上下起伏。


      ……咦?
      ……咦咦?!  

      我驚醒;動作之大,把不遠處的老師和里坎爾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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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墮狼

    章之三 海行(上)


      「……以上就是引導出無限咒術的相關理論,不過這對你來說應該太難了吧?你怎麼會想要問這個呢?」
      灰髮男子轉過身來,雙眼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上停住。
      有問題就要回答,這是上對下時的基本準則之一||於是年少的亞維開口。
      「不會,這對我來說很容易,我想這理論一個月內就能成為可能。」
      灰髮男子暗暗心驚,畢竟亞維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謊言。男子暗忖:得找個時間把這傢伙除掉才行,不然總有一天會礙到我的。

      可惜,男子的想法是不可能付諸實現的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我大叫,驚恐地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一個小島嶼正從我後方慢慢遠離,一條白色的帶子從船尾一路從小船尾端往小島延伸,這狀況表現出船隻不久前才從島嶼出發。

      「……叫那麼大聲幹麻啊?吵死人了!」老師收起線,舉起釣竿朝我毫不猶豫劈下。
      啪!
      「命中。」老師說,我則是摸著被打的部位生氣地看著他,畢竟睡著前和醒來過後看到的景象有如天壤之別,任誰都會受到刺激吧?老師轉過頭去,套上頭罩以遮擋陽光,重新放長線釣著魚。

      過了一會,有人遞給我一塊麵包。我看著麵包,又看了看給我麵包的青年。
      又過了幾秒。

      「里坎爾!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我興奮地大喊,然後閃開了老師的攻擊。後者瞪了我一眼。

      「你再這樣大吼大叫的話我就把你變成冰塊丟下海。」
      「好啦好啦,別這麼認真嘛。」

      依老師以往的行為來推測的話,這句似玩笑般的話極有可能會在達成條件後發生,所以還是別亂來的好……
      「因為老師要我跟他出來實習啊!再過不久我就要拿到巫袍了,所以這段時間老師希望……」里坎爾看了看老師,一邊像在斟酌自己的用詞。「我跟著他先到一些地方增進一些見聞。怎麼,看到我會很驚訝嗎?」

      「當然,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那條皮帶真的很棒,謝謝你!」我一邊說,一邊亮出繫在腰間的粗皮帶,順便暗地裡確認了一下狼牙在不在口袋;幸好答案是肯定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重逢時刻啊。」我聽到老師低聲唸道;那聲音細如蚊鳴,但我卻能一字不漏聽進耳中。奇怪,我的耳力什麼時候變那麼好了?我回頭望了望老師,後者此時正背對著里坎爾和我,盤腿坐在甲板上釣魚。他那副悠哉的樣子讓我不禁懷疑我的耳朵剛剛是不是出問題了?

      里坎爾聽到我的答謝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會這麼說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編了這條皮帶,包括尋找材料、固定咒術等等,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想想,我這一個月花得可真是值得啊!」

      我感動地回拍他的肩膀,他一邊笑著一邊摸了摸我拍的部位。我一愣,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我急忙道歉:「啊啊,對不起,我一高興起來就不大控制力道了……」

      其實我已經收很多力了,不過里坎爾的體格似乎經受不起我這樣幾拍。
      里坎爾大我整整十歲。他從我有記憶開始力氣一直都不是很大、身體也不能說是十分健康;幸好他聰明過人的特性足以彌補這一點。

      里坎爾從小就發揮自己製革的興趣,以及才能。在他房間就一大堆皮革製品,有時候也會送我一些小皮包當禮物。然而這樣興趣需要用到許多動物的皮;島上動物並不是非常多,大部份的獸皮來源都是靠少量的畜養得來,所以不易入手。
      雖然在一年內能動手製革的時間不多,里坎爾卻不是那種會因為一段時間沒碰就導致技巧生疏的的人;相反的,在來源短少的時期,他會設計許多圖樣以便需要時使用。隨著年紀的增長,里坎爾的技術越來越高超,做出來的成品也越來越為精美--這點從這條粗皮帶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不會啦,倒是你變壯了不少啊?難怪你力氣變那麼大!」里坎爾笑道,上下打量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羨幕。
      「哈哈,還好啦……」我跟著笑著說,轉頭望了望四周,突然想起早就該問的問題。

      「話說回來,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
      「喔,這個啊,老師,可以說吧?」
      老師頭轉了回來,一臉被打擾的不悅表情展露無疑;每當他在沉思時被打擾就會擺出這種臉。「你說吧。這種小事不要吵我。」

      「恩,那我就開始了喔。事情是這樣的,」里坎爾揮一揮手,唸出十數道複合性咒文,我的視角一下子轉變成了里坎爾的視角。

      看著自己是一種很奇妙的事。經由里坎爾的眼睛,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相當壯,從鬆垮的領口間可以看到胸膛的肌線;袖子因為天氣炎熱而捋起,兩條臂膀看上去健壯有力,只不過略顯蒼白。此時我的臉正寫滿困惑,耳邊充斥著里坎爾唸咒的聲音。

      我的視野突然間變得漆黑,然後又再度回復可視力。雖然眼前的景象和里坎爾唸咒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抱歉,我剛剛去掉一些沒用的部分花了點時間,你的意識目前正和我的記憶重疊,我想這樣子比任何描述都來得有效吧?等等,先別說話,等你看完以後再問問題,不然法術會失效。」

      里坎爾的聲音遠去,留下我一人以里坎爾的角度體驗他的經歷。




      雖然是清晨,天空仍是漆黑一片,不過可以遠遠地看到島上建築的輪廓。

      里坎爾做了數次深呼吸;他沒有什麼東西要帶,只背了一個皮背包,裡面裝有一些銅幣和金幣、幾件衣服、幾把鑽子和一捆粗線。海洋的味道鑽進他胸口,厄特的力量在他體內流動著。

      里坎爾又望了望遠方巨大而黑暗的城牆,以及在其中央的高聳塔樓,然後轉了半圈,眺望著遠方的黑暗,聆聽著不間斷的海浪聲。

      里坎爾已經再這裡等了一時之久,老師告訴他早點來這邊等,要是老師到了他還沒到就甭想出去了。老師只有說明地點及日期,幾時出發卻隻字不提。

      「真是的……要整人也不用這樣玩吧?……」里坎爾打了個哈欠,開始朝海邊丟小石子以為消遣。既然老師不肯說什麼時候出發,那我也只能從午夜開始就在這裡枯等。早知道就該多帶幾本書來。

      里坎爾這次是偷偷跟著老師出島,要是他跟隨導修士出外遊歷的事傳開了,不論他的資質如何,勢必會招來其他同屆學徒的嫉妒與敵意吧?雖然老師已經徵詢過其他導修士的意見,而其他導修士也一致通過了老師的提議,不過老師再說這件事時語氣相當微妙。

      照理說,他們兩人應該會在破曉前出發,不然被發現了就不是什麼好事了。雖然他也沒做什麼壞事。半時之後,在城門的方向終於出現了個人影,悠悠哉哉地朝里坎爾走來。

      「抱歉,久等了。」老師抱著一名穿著布袍的少年低聲說道,即使他的口氣裡完全不帶有任何意思所謂「道歉」的成分。

      老師看了看里坎爾無奈的表情,笑了一笑。「想不到你跟這傢伙一樣那麼期待出島啊?嗯?」同時向手中少年示意。那名少年疲累地熟睡著,不管銀灰色的頭髮被海風吹得一頭亂地兀自睡著。

      「亞弗--」里坎爾看了那少年一眼,低聲驚呼。

      少年輕哼了一聲;老師大驚迅速念了幾道咒文讓少年沉靜下來。

      「安靜,」老師冷道,等了里坎爾一眼。「我在他身上下咒讓他好好休息,而解咒的關鍵字就是他的本名。這傢伙為了出島,把自己的體力都給搾乾了。沒有解咒的情況下他會睡上兩天,反正要花一週半才會到達漁獲島,有的是時間。」

      「喔。」里坎爾應道,又看了少年一眼。「我們要動身了嗎?我要好好補眠才行。」

      老師點頭,朝海邊走去,里坎爾在後跟隨。
      全島皆為岩岸,所以並不會有任何行走過的痕跡,除非刻意為之。老師盯著海一會,自言自語:「算了,還是不要冒險好了。」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水深及踝。

      過了一會,老師周圍散發出魔法的氣息,一道筆直的淡藍色光芒向前延伸,往東北方伸展到地平線的一端。

      老師回頭。「往前走,走不動就叫我,我們再休息。」
      然後老師就往前沿著光路優雅地前划。

      里坎爾有點緊張地上前觀看,發現這條光路原來是由冰所構成的長道,結構上似乎相當堅固。他半信半疑地沿著冰道滑了幾步,發現腳只要輕輕使力就可以滑行一大斷句哩;然而腳下如果太過用力的話必會有滑倒之虞。漸漸地,里坎爾抓到了要領,滑行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好舒服喔!」里坎爾對著老師喊道,海風吹得他衣袍啪啪地擺動,也推送著他前行。雖然他們是在海上,不過冰道上卻只覆蓋著薄薄一層寒氣;每當有海浪撲上來時便會被一股力量給逼開,有大浪撲上冰道時甚是像是開了一個半圓型通道讓冰路穿過其中。通過其下時就是置身於由冰所打造的隧道一樣。

      天空逐漸發白、發亮,冰路也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里坎爾所滑出來的速度之快難以計量;這種情況就像是御風而行一般。

      里坎爾後方的冰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崩潰、融化為海洋的一部分,他推測這是防止有人從後面跟上來所做的措施。主島從里坎爾的視野中消失,此刻,他的四周除了前方一望無際的海洋以及身前無限延展的冰道外無他物。這種空曠的感覺使他精神舒暢,心思也乘著翅膀飛了起來。

      日正當空,里坎爾感到有些累了。他呼喚老師,同時減緩滑行的速度。老師在遠方的身影只是個小點,不過幾乎在說完話的同時里坎爾就聽到老師的回應:
      「累了啊?」
      「有一點,離目的地還有多遠?」里坎爾以「正常」的高速滑行著,一邊問道。

      「還遠得很呢。照你這種速度大概還要花一個禮拜才道得了」老師的輕蔑語氣讓里坎爾決得他現在臉一定脹得通紅。

      「不過這是你第一次,所以技巧生疏是正常的啦……更何況你還年輕,我不能拿我的程度來衡量你。」老師似乎覺得這句話有點傷人,所以又補了一句。

      (什麼啊,對我就是平等對待喔?把我的標準設得那麼高……)

      老師停了下來,因為他的身影在里坎爾眼中越來越大;過了不久,里坎爾在老師所處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望了望四周。這裡是一個大約十尺見方的平台,邊緣是不規則的冰刀做為防禦,老師坐在平台上吃著麵包,少年則是躺在一旁,臉上微微滲出一粒粒小汗珠。老師看了看里坎爾的表情,又看了看少年,一臉不在乎地解釋:
      「我把熱氣裹在他身體周圍,不過似乎控制得不大順暢,畢竟這不是我的長項……反正不要讓他失溫就行了。」

      「……難怪。我才在想為什麼我講話都口吐白氣了,他竟然還冒汗?」

      「別扯遠了,趕快休息吃點東西。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老師一邊說一邊地給里坎爾一塊麵包。

      「……島上不是沒什麼穀物嗎?為什麼會有--」
      「不過就是『擬態』配合『變形』罷了……要是你看到物體原形造成你接下來整整兩週吃不下食物提早去見厄特的話我可不會憐憫你。」

      這句話有效且迅速地打發掉了里坎爾的好奇心。他默默吃著麵包,期間浪濤聲不斷。





      「吃點什麼吧?」里坎爾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驀地回神,看著里坎耳塞給我一塊麵包。

      要是所謂的「飢餓感」可以食用的話,我想我大概已經吃得撐到無法移動了吧。我忙不迭吃下麵包,但這似乎更加突顯出我是多麼的飢餓。

      就太陽的位置來判斷,現在大約是午後快二時左右;海風輕輕地吹拂著船帆,也揚起我一根根的白髮,令人神清氣爽。

      ……要是還有麵包吃就好了,肚子餓真是一件難受的事啊;不過老師好像沒有要再提供麵包的動作?我一想到這哩,突然發現這種想法跟我小時候心中只有晚餐差不了多少……

      「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要趕路,其他部份你改天再看吧?反正我們還要再過幾天才會到目的地。」

      里坎爾擺了個「敬請期待」的笑臉示意我休息一陣子。可是我才剛睡飽不久啊?

      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船艙,雙眼掃視著手中書籍,頭也不回地說道:
      「里坎爾,你該休息了,晚上就靠我和亞弗吧。」

      「嗄?可是晚上那麼冷的天氣,他撐得住嗎?」
      「別小看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他的體格可不輸你。」老師冷道。青年搔了搔頭,乾笑了幾聲。

      「你們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我都聽不懂?」我確實沒辦法瞭解他們的談話內容,晚上不睡覺有那麼難嗎?但他們兩人卻不把我的問話當一回事地繼續他們的談話;我有點不快地靜靜聽著,試圖從對話內容中找出線索。

      最後--
      「你很煩欸……不相信的話你今晚好好看著,這樣總行了吧?」老師一臉不耐。
      「不反對。」里坎爾手一攤。「那我先去休息,晚上等著看好戲。」

      老師走出船艙伸展了一下筋骨,對我說:
      「你也去睡一下吧?晚上沒體力幹活可是很丟臉的喔。」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不高興地重複這句話。然而老師只對我神秘兮兮地一笑。
      「你晚上就知道了。」
      老師走進船艙,留下我一個人在甲板上吹風。





      終於等到了晚上。
      稍早,我有照他們的建議小憩一段時間。不論晚上守夜也好,做什麼「幹活」也好,沒有體力是做不了一切的||關於這點,我在前幾天已經有了深刻的體認。

      現在是夏日,所以太陽西沉時大約是午後四時,而距離隔天日出大概還有四時左右。黃昏的餘暉散碎在海面上,顫抖著,復又聚合、擺動;我靠在船艙外側望著海面,白髮為夕陽所染紅。

      「麵包?」我聽到老師走出船艙的腳步聲,同時間一道問句傳來。

      「嗯?……我不怎麼餓說。」我微微搖頭。老師的麵包有神奇的功效,飢餓的情況下一塊麵包下肚後過一陣子就會有明顯的飽足感;而我不久前所吃的麵包在我胃中仍有存在感,要是現在吃下一塊不撐爆才怪。「晚點再吃吧。」

      「多少吃一點吧?我有小塊的。」老師堅持。「晚上體力可是會消耗得很兇的喔!要是做到一半沒力氣可沒辦法停下來啊!」

      我勉為其難的吃下一小塊。果不其然,我一下子就有了鼓脹感。

      「晚上到底是要做什麼啊?為什麼都不跟我講?」我問。

      「晚上我們要趕路,不然照白天的速度要半年才到得了;里坎爾沒跟你說嗎?」

      「才沒有。要是他說了我幹麻再問一次?」

      「你口氣可真老氣啊。總之就是這樣,而趕路的方式就是升起風來讓船加速前進。」老師一頓:「不過島上跟風有關的法術只有一條……還是我從大陸帶回來的……而且所知者只有我和里坎爾兩人,反正島上也沒必要使用『風術』,要移動靠傳送陣或相關咒語反而還來得更有效率,耗費的人力也少得多,不是嗎?」

      老師自己說出了解答:「不過這次是例外。以往往來各處間的傳送陣失去作用,然而島上法陣沒有意思異常的現象;我們推論出一個最為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另外一端,也就是漁獲港的傳送陣出現問題,導致兩點間的空間無法進行轉換。

      「不過,推論終究只能是推論……真正的情況還需要派人前往漁獲島勘查原因。」

      我略一沉吟。「那……為什麼我們要去漁獲島,而不是去別的地方?」

      換成老師沉吟,似乎在思索該不該把接下來的話告訴我;最後,老師緩緩說道:
      「數週之前--」
      「你們在聊什麼啊?」里坎爾走上甲板,一邊打哈欠一邊問道。

      「升風的方法。我正要解釋呢,不然,你來教他好了。」老師笑道,然後站起身擋在我和里坎爾之間,右手放在背後對我比出了象徵「緘默」的手勢。

      正確的手勢在正當的場合筆劃出來是可以產生幾乎與符文相當的力量。我有一股奇怪的想法:會不會老師原本接下來要告訴我的事情,里坎爾並不知情?

      「小意思。」里坎爾笑著走過來告訴我催動咒術的關鍵詞和手勢;末了,里坎爾嘆了一口氣:「要是我現在就有巫杖就好了,前天橫越珊瑚島的狀況可真夠強的。你明天就會看到了……對了,老師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知道。」

      因為他要說的話被你給打斷了……

      「算了,反正應該不會是重要的事情;你施展一次,我來看看。」

      我又確認了一次咒文內容,畢竟唸錯的後果就是導引出不同的法術。我還算記得很清楚,也許是剛學到所以印象較深刻的緣故吧。

      我定了定神,心中默想了一遍程序,然後將精神集中到口中所唸出的符文序列。

      涼爽的晚風推動著帆船前進,也由後往前地吹著我的衣袍。漸漸地,風不再那麼溫和,而是給我一種銳利如刀緣般的感受。我刻意忽略這種變化。

      這裡是海上;傍晚的海上,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水以及潮濕的海風。然而……

      「奇怪,程序上並沒有錯誤啊?難道是力道調節的不對?」里坎爾自言自語,看來他也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

      我皺眉。從後方吹來的風乾燥且炎熱,這相當詭異。難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風逐漸大了起來,而船行進在海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里坎爾一手搭上我的肩頭,要我暫且停下法術風。熱風逐漸消失,夕陽西沉,天幕的主角由無數繁星所取代。

      稍晚,我把這個弔詭的狀況告訴老師,老師沉吟許久,遲疑地說道:
      「說真的,我是沒有遇過這種情況,因為咒語的句構上是增強原先風的推力達到我們要求的效果,但是你的情況卻是直接招喚風來到此處供你使用……待會幹活的時候我再觀察觀察。我繼續想事情。」

      說罷,老師一刻也不浪費陷入了沉思,臉上浮出一貫的鬆垮表情。我和里坎爾交換一下眼神,後者擺了個鬼臉,笑了笑。

      「老師有帶一些書,要不要看看?老師說我可以自己拿來看。」
      「是嗎?」我半信半疑。

      「恩,不過你可能會看不懂吧?」
      「那倒不一定,不過……算了,你自己看吧。」我認真說道,爾後走出船艙。

      這艘船的船艙在塞近三個人和一堆箱子(老師不疾不徐地解釋那是食物)後所剩餘的空間只剩下一些些;加上空氣不流通,在裡面待久後會暈暈的。我走上甲板,深吸了幾口涼風。

      不久前那熱風的乾燥觸感還殘留著。剛剛施法時,我有一股更奇怪的感覺在我體內周繞,這比那熱風更為弔詭。

      那就是有一陣子沒有感覺到的熟悉感;這是我當初學習「凝鍊」時所沒有的。然而,雖知而來的,我心裡卻有點溫暖的感覺。

      過了約一時,我的精神越來越好,體力也越來越充沛;果然日夜作息顛倒還是有好處的,看里坎爾睡眼惺忪的樣子更讓我確定了這點。

      「……你不會累嗎?」里坎爾打了個哈欠。
      「會累的話你先去睡吧,畢竟你兩天沒休息了。」我笑著搖頭,建議道。

      里坎爾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要。至少我要看過你的表現我才要去休息。」
      我乾笑了幾聲。老師走出船艙,精神似乎也相當不錯,與在一旁猛打哈欠的青年呈現強烈對比。

      「開始吧?」老師問。
      「嗯。」我坐了下來,手向前平伸,導引出法術風;那股熟悉感並隨著乾燥的熱風再度出現,催動著船前進。老師吹了聲口哨,稱讚了一聲。

      「不錯嘛,效果跟里坎爾差不多,只是暴躁了點。」老師笑道,舉起巫杖升起了狂風。幾乎就在同時,我升起的熱風就被老師導引出來的涼風給壓下,船幾乎可說是在洶湧的浪濤中劈出一條水路急速前進!風帆整個鼓起,彷彿隨時都會被撐破一般地發出呻吟。

      我暗暗心驚,在這樣強力的推動下,我升起的風根本就可以忽略嘛!雖然這樣想,我還是專心一意地做好本份;慢慢地,老師升起的風的溫度逐步升高,不再那麼寒冷,而我也可以感受到原本已經很迅速的船正逐漸加速。

      導引法術最累人的部分不在於施展,而在於維持,但老師在導引出法術效果後卻還有餘力轉身要里坎爾穩定船的結構,別讓船散了。里坎爾應了一聲,跑下船艙,留下我和老師待在狂風吹襲的甲板上。老師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教我如何固定住風的吹拂範圍和力道的操控。

      風在我的控制下慢慢收束、集中到船帆上;這種好處就不需用到太多精力。
      原先的浪湯回覆成不是的緩坡,小船在其上破浪滑行著;老師立著巫杖,坐在甲板上悠哉地維持住風的方向。寒風在涼爽的夏夜中顯得過於刺骨,要不是我升起的熱風調和住溫度,在這種低溫環境下待上一晚,我想我也會受不了的。

      話雖然這樣講,再一時後,我的身體還是開始打冷顫。老師看我直打哆嗦,脫下身上長袍往我身上一罩。我到了謝,拉起領口防止風從中灌入,然後拉上頭罩,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

      「當初幹麻不多帶一件啊?只穿一件衣服,要是扯破了怎麼辦?」老師敲了一下我的頭。

      「一醒來我就在船上了,你要我怎麼準備?」我抱怨。

      「不然……」老師嘿嘿一笑。「不然,這件就給你好了。」
      我一愣。

      「那怎麼行?」我急忙推託。這件長袍相當的保暖,在衣邊縫有黑毛皮以供禦寒;在黑如長夜的衣袍布料上繡有加強精神力的符文,每個符文皆繡得相當工整,絕無一絲偷工減料之處,整齊排列著;在內邊的部分還附有幾個小暗袋,可用來裝一些小東西或暗器之類的;在不顯眼的地方有兩條韌帶可以固定住一些像匕首的武器。

      以上的話說簡單點就是這件衣袍相當珍貴,而老師竟然毫不在乎地送給我?怎麼可能?

      「別騙我了,看你一臉很喜歡這件衣袍的樣子。」老師笑了一聲,神情轉為慵懶:「反正我還有兩件,一件本來就是要給你當禮物的。」
      寒風呼呼地吹著,但我心中卻是如同在火爐旁溫暖舒暢。

      「那……」我不知道除了謝謝外還能說什麼。「我……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哈哈,那可不行,衣服就是要拿來穿的,要是你好好珍惜卻沒用上,那我何必送你呢?」老師又笑了幾聲。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衫的他卻沒有意思怕冷的跡象,看來是我體質太瘦弱了,得好好訓練才行。「不過,能聽到你這樣子說我就很高興了,希望你能守住你的承諾啊。」

      老師就地躺了下來,巫杖像是擁有自我意識般立在甲板上,絲毫不受到狂風所影響。我抬頭望了望天空,此時一輪明月正從右手邊升起,月光罩得海面上有如籠起了一層紗。

      「起霧了呢……」老師自言自語,胸口輕微起伏;過了一會,他突然坐起。「你問我的問題,我好像還沒跟你說吧?」

      我過了幾秒才意識到老師所指,一邊維持住風,點了點頭。

      老師看了看遠方海面上的波紋,過了一陣子才說道:
      「數週前的某日凌晨,島上用以跟其他地方聯繫的傳送法陣出現了一具屍體,屍身被利刀穿過喉嚨外加心臟部位捅了一個洞,而死者所穿的衣著是我們島上派出去駐守各地傳送法術守衛的統一布袍;死者衣袍上的胸口部位繡著象徵漁獲島的紋章,而這很明顯的就是挑釁的行為。

      「這具屍體是在換班的時候出現的,當下一批人手出去,前一批守衛回來的這段短暫的空窗期--對了,這段期間算一算不會超過打兩次哈欠的時間--就看屍體暴露在當場,身體尚有餘溫。
      「當時守衛就立刻通報到我們導修士這裡;我們當然立刻召開會議討論因應之策,。到了最後,我們採用最冒險,但最能得到情報的方式||前往漁獲島實地勘查。然而,漁獲島的傳送法陣因為不明原因無法連接;時間緊迫,我們推選出移動速度最快的人前往該地探勘。」

      說到最後一句時,老師的口氣刻意顯得不在呼。我輕哼一聲。「你?」

      老師也哼了一聲。「不服嗎?想當年我可是……」

      「好了好了。」我急忙(即使有點無禮)打斷,免得他又開始滔滔不絕搬出他的當年輝煌往事來磨掉整晚時光。老師嘴一撇。

      「反正這就是我們來漁獲島的原因。另外,里坎爾並不知情,你別跟他講。」

      「我是那種人嗎?」我笑道。老師也笑了。

      我們兩人再度躺下。我對於維持風的法術已經駕輕就熟,僅需維持著手勢便可以讓暖風持續推著船帆前進。

      我心底忽然過一道問題。為什麼老師不跟里坎爾說,卻對我透露這件事呢?然而一分神間,風的力量就明顯衰弱下來,我急忙把這個問題擱在一旁,專信在法術的運行上。

      不久,我就把這個問題給忘了。後來好像也沒再提起。


    頭圖謝謝雞腿子wwwww
    這嘴巴超萌!(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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